66、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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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组之前, 葛苇去打了Fotona4D，还给太阳穴补了乔雅登，疼得她躺在那里骂娘, 说以后再也不打了。</p>

打完以后又真香, 照着镜子说以后一定按时来打。</p>

进组那天, 韩菁亲自来接的葛苇, 葛苇又坐在副驾上嗑瓜子。</p>

韩菁这次没拦着, 怕葛苇又把瓜子仁塞到她鼻孔里。</p>

倒是瞟了一眼葛苇的指甲：“新做的啊。”</p>

透明的，不花里胡哨, 但是泛着淡粉的光泽, 看着挺精致。</p>

葛苇盯着自己的指甲问：“有这么明显吗？”</p>

进组第一天, 拍了开机照，陈导就把幕前幕后的所有人攒在一起, 先开个碰头会。</p>

葛苇一进去就看见了。</p>

顾晓池坐在最后一排, 拿着一个小本子, 微低着头，看着挺乖巧。</p>

一看就还是学生。</p>

她去了羌城写生三周，又回了老家一周, 每天爬山钻林的, 竟然一点没晒黑，还是白得耀眼。</p>

坐在人群里，冷冷清清的一张脸，神色淡淡的, 像葛苇每晚在窗口喝酒时，眺望到的那轮月亮。</p>

葛苇是和所有演员一起走进会议室的，会议室里提前坐好的都是幕后工作人员，这会儿听到动静, 都纷纷抬头。</p>

很多人都是以前其他剧组就认识的，纷纷热烈的打着招呼。</p>

也很多人跟葛苇打招呼，说“苇姐好”。</p>

葛苇一边跟她们开玩笑说“姐是不是又美了”，一边看最后一排的顾晓池。</p>

偏偏顾晓池跟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似的，还是微低着头，也不看这边。</p>

葛苇也不知她看到自己了没有。</p>

怕耽误时间，中午大家就在会议室吃剧组定的盒饭，吃完继续开会。</p>

葛苇打开一看，粉蒸肉，豆角烧鸡，地三鲜。</p>

盒饭的菜色好像都差不多。</p>

吃饭的时候，熟悉的人都三三两两聚头，聊着一些没见面时发生的事。葛苇随便听了几耳朵，无非又是某某小鲜肉同时交往四个女朋友，某某在圈子里算是半出柜状态。</p>

唯一有点新鲜的，说有一个导演涉嫌拍烂片洗钱，也不知真的假的。</p>

葛苇挑了两筷子鸡，就没吃了。</p>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p>

顾晓池还是在她之前的角落，捧着一盒饭，低头吃着。</p>

一直到盒饭吃完，顾晓池也没挪位置。</p>

没有再把鸡肉的皮给扒了，没有再悄悄放到葛苇的盒饭里，没有再不经意的让葛苇多吃两口。</p>

她倒很乖，说了再见，即使再见面，也是宛如不见的姿态了。</p>

葛苇的目光收回来，盯着自己放在一边的盒饭。</p>

早都凉了，油凝固在肉的表面上，有点难看。</p>

乔羽走过来，问葛苇：“我订了沙拉，要吃吗？”</p>

葛苇抬头笑笑：“好啊。”</p>

******</p>

晚上顾晓池去了城东的一个小区。</p>

她背着书包站在小区门口等，周骊筠下来接她。</p>

远远望见一个穿藏青色旗袍的人影，沉静恬淡，夏日的暑气都跟着淡了下来。</p>

顾晓池笑着跑过去，周骊筠远远冲她挥手。</p>

顾晓池跑到周骊筠问：“现在给您吗？”</p>

回程的时候，周骊筠行李太多，有好几幅画装不下，就放在了顾晓池的行李里。</p>

顾晓池今晚是来送画的。</p>

周骊筠笑着说：“不忙，去我的新工作室看看？”</p>

顾晓池说“好”。</p>

周骊筠的辞职报告已经正式交上去了，下学期开始，她就不再教课，打算一心铺在自己最爱的油画上。</p>

为此还特意新租了一个工作室，请了个助理。</p>

顾晓池跟着周骊筠走进去，挺大的一间，洁白的墙，洁白的灯，墙角插着几支水竹，一派清雅的布置。</p>

里面有一个短发女孩忙碌着，是刚考入美院的新生，周骊筠监考过她的专业考试，觉得也是好苗子，又不再带课了，索性叫到工作室来帮忙，想教她一点东西。</p>

周骊筠介绍：“这是齐笑，这是顾晓池。”又对齐笑说：“算起来，晓池是你师姐。”</p>

顾晓池开学就升大二了。</p>

齐笑挺害羞：“晓池师姐。”</p>

顾晓池被这一声“师姐”叫的也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你好。”</p>

周骊筠笑了：“你们这两孩子，这么拘谨干什么。”</p>

既然来了，顾晓池索性帮周骊筠收拾一阵工作室再走。这里刚租下来，很多东西还没布置好。</p>

周骊筠在顾晓池身边，收拾着一盒一盒的颜料，问她：“你上次去找的那家人，给你回复了么？”</p>

周骊筠问起的，是她带顾晓池写生期间发生的事。</p>

准确的说来，是周骊筠去写生了三周，而顾晓池只去了两周。</p>

抵达羌城以后，顾晓池先去了附近的一座城市，说是要去找人。</p>

周骊筠随口问了一句有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顾晓池犹豫了一下，说：“没什么，只是问一点以前的事。”</p>

一周以后，顾晓池按照约定时间回来了。</p>

周骊筠关心她事办的怎么样了，顾晓池笑了一下，说自己在等回复。</p>

周骊筠不是喜欢打探隐私的性子，也没再问。</p>

这时忽然想起来，便又问了一次。</p>

她知道顾晓池，是那种什么都忍着不说的性子，生怕顾晓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又不主动开口。</p>

顾晓池笑了：“嗯，我等到回复了。”</p>

周骊筠看她的表情有点奇怪，试探着问道：“是好消息？”</p>

顾晓池想了一下：“对过去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对未来来说……”</p>

“算是好消息吧。”</p>

周骊筠没明白，但也没继续打探的意思，知道顾晓池一切还好，也就放心了。</p>

帮着收拾了一个小时，周骊筠见天色晚了，让顾晓池和齐笑先走，她自己留在工作室，还想画一阵画。</p>

顾晓池和齐笑一起走出去。</p>

顾晓池习惯性的沉默，倒是齐笑与她熟了一点，没有刚开始那么害羞了。</p>

齐笑问她：“师姐，美院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p>

小女孩好像都关心这些。</p>

顾晓池有点为难：“这个，我还真不知道。”</p>

她为了省钱，从来都是吃食堂的。</p>

齐笑问得她一愣，发现自己一年过去了，好像还没过过什么普通的大学生活。</p>

******</p>

很快，进组拍戏已经一周了。</p>

有乔羽在组里杵着，葛苇挺收敛，小平给她洗了一盒车厘子，她老老实实捧着自己吃。</p>

韩菁看得好笑，坐过来“啊——”一声。</p>

葛苇叼着车厘子，瞪了她一眼。</p>

韩菁笑着问：“不喂我啊？”</p>

“你没长手啊？”葛苇斜着眼看她。</p>

她这人吧，骚气惯了，吃什么都吃得色气满满。</p>

车厘子的蒂拈在手里，手一扬，车厘子举到半空中，下巴一扬，舌头就把果肉勾到嘴里。</p>

也不咬，半含着吮吸，说不上是车厘子更娇艳，还是嘴唇更娇艳欲滴。</p>

韩菁摇摇头：“你这人……”</p>

“怎么？”葛苇又伸手拿过一个小电扇，对着自己吹。</p>

韩菁下结论：“可能真是妖精转世。”</p>

她注意到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不停的向这边扫过来，很快又移开。</p>

葛苇也注意到了。</p>

她含笑着看过去，见是正在补妆的乔羽，一愣。</p>

乔羽冲她笑了一下，葛苇也回以一个微笑。</p>

瞥了乔羽一眼，乔羽的假睫毛有点翘起来了，闭上眼正在补胶水。</p>

葛苇趁着这会儿，在片场扫视了一圈。</p>

顾晓池一张白净的脸，很打眼，葛苇很快看到了她。</p>

葛苇刚才还以为是顾晓池在看她，这会儿却看到，顾晓池全心全意在工作。</p>

电影的服装设计，工作量比很多人以为的要大。除了前期设计以外，开拍以后，也要守在剧组，根据主创人员的状态不断调整。</p>

顾晓池这次当的是John的服装助理，基本干的就是这个活儿，每天都得守剧组，不停调细节。</p>

她工作起来很认真，此时在跟她说话的人，演的是一个孤女，被恶少欺负后，被葛苇演的侠女救下。</p>

总共没几个镜头，身上的粗布蓝裙，被镜头拍到的时间可能不过一秒，然后就被恶少撕碎了。</p>

顾晓池却一丝不苟，认真跟她讨论着一根腰带用什么颜色。</p>

还不停把不同布样的颜色，拿到女演员的脸旁边比，看哪个颜色更衬她的肤色。</p>

因为乔羽在化妆，所以葛苇看向顾晓池这边的眼神，挺大胆的。</p>

顾晓池肯定能感觉到有人在看她。</p>

但她一次也没回头，看也没往葛苇这边看一眼。</p>

葛苇收回了目光。</p>

韩菁说实话看得有点难受，她问葛苇：“忘了为什么叫我接这个剧本了？”</p>

“记得啊。”葛苇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心呗。”</p>

乔羽补完妆，陈导张罗着开拍。</p>

孤女被葛苇饰演的侠女所救，年纪尚轻的她，对侠女生出一股不知是依恋还是喜欢的情绪。</p>

女性之间的情愫，总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像潮湿的苔藓，在角落里暗暗滋生。</p>

陈导的镜头推向酒酿铺的角落，排水的沟渠里难得有一抹绿的苔藓，镜头给了个特写。</p>

她这部新戏，是完完全全的女性主义题材，其实是比着俞导之前那部去拍的。</p>

两位女性导演，也总在暗暗较劲。</p>

此时陈导坐在监视器前，盯着葛苇，镜头又给葛苇的眼神一个特写。</p>

葛苇看向孤女的眼神，很准确，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片空白。</p>

正符合侠女这个人物的设定，冷冷的，傲傲的，没有心。</p>

她不对任何人动情，甚至连一丝怜悯的情绪也没有。之所以一路行侠仗义，只是因为从小把她养大的师傅，叫她这样做。</p>

乔羽演的就是葛苇的师傅，练功一度走火入魔，不老不死，永远一张青春的脸，看不出年纪。随着爱过的人相继老去死去，她所拥有的一切，反而像诅咒，折磨人。</p>

最后被葛苇寻到一把炼丹炉里的宝剑，一剑刺死了，给了一个解脱。</p>

剧组拍戏都是跳着拍的。</p>

葛苇救孤女、刺死师傅、和之后一个人踏上孤胆英雄一般的屠城之路，都是这座风沙肆虐的小城背景，连着拍。</p>

矮的楼，黄的沙，被风吹起来掩埋一切的架势，一片荒凉。</p>

像葛苇所演侠女的心。</p>

拍完救孤女的那一场戏之后，先拍葛苇刺死乔羽的一场。</p>

师傅软绵绵倒在侠女怀里，眼神里有痛，有欢欣，有很多的解脱，和一丝丝的不舍。</p>

侠女恍然大悟，原来从小把她养大的师傅，在她长大以后，早已深深喜欢上了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