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466节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七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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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忽都帖木儿对付白莲教，李洛紧着偷运兵马之际，发生了两件大事。</p>

一是被调入洞庭湖围剿湖盗的五千多长江水师，中了湖盗诈降的诡计，在洞庭南苇荡中伏被八面火攻，数千湖盗趁势掩杀，长江水师镇抚使、万户战死，千户冯显等人千余人投降。</p>

有意思的是，据特察局的情报，这所谓的洞庭湖盗，其实就是白莲教秘密组建的水军。只是元军还蒙在鼓里，以为只是湖盗而已。</p>

洞庭湖水战，是白莲教势力对元军的一次反击。</p>

当然，长江水师之所以大败，也和特察局的特务脱不了关系。有情报支持的洞庭湖盗，已经把入湖剿匪的元军水师，当成了猎物。</p>

李洛接到水师大败的战报，一边暗暗欣喜，一边写奏章向元廷请罪，并奏请抽掉福建水师三千，补充进长江水师，担负江防重任。</p>

李洛借洞庭湖盗的刀，终于废了长江水师这颗眼中钉。</p>

第二件大事是，半个月前，宋朝遗臣林桂芳，拥护赵宋宗室赵良钤，在南海县（佛山）皂幕山起兵，聚集汉人瑶民万余人，反元复宋，改元延康。（林桂芳起义）</p>

赵良钤封林桂芳为上柱国、平章军国重事。</p>

历史上，林桂芳是三月起兵，五月份就被镇压，押到大都凌迟。</p>

可因为李洛征越大胜，林桂芳拖到十一月才起兵。</p>

更要命的是，因为时间比历史上延迟了大半年，所以使得新会县的反元义军黎德，竟然投效了赵良钤，被赵良钤封为枢密使。</p>

如此一来，赵良钤拥众数万，声势大振，干脆在皂幕山直接称帝，追封张世杰、文天祥、陆秀夫为王。</p>

很明显，赵良钤比历史上的势力更大，可能会坚持更久。</p>

十一月底，赵良钤发布反元复宋诏，派人四处散发，号召南国百姓起来拥护赵宋复国。</p>

广东道宣慰使一边派人飞报江西行省（此时广东道归属江西行省管辖），一边派万户王守信率军镇压。</p>

忽必烈前面接到洞庭湖水师大败的奏报，赵良钤造反的奏报又到了。大元天子顿时勃然大怒。</p>

又是赵宋余孽！</p>

本来他还在恼怒长江水师被湖盗大败，准备下旨斥责李洛。可是再看到江西行省送来的赵宋余孽造反消息，忽必烈顿时觉得长江水师兵败的事不算事了。</p>

赵宋复国，无论如何都是天大之事，必须快速剿灭荡平。</p>

忽必烈下严旨斥责江西行省平章阿舒特穆尔，以及平蛮都元帅完哲都，广东道宣慰使支德德里都，限克期剿灭。</p>

当然，忽必烈也没忘记湖广，准李洛所奏，抽调三千福建水师，编入长江水师。同时令李洛防范白莲教造反，并限期剿灭洞庭湖盗。</p>

赵良钤和林桂芳起兵的消息，飞快的传扬开去，整个南国的反元势力，顿时呈现死灰复燃之势，各地官员豪绅，都如临大敌。</p>

在这种局面下，忽都帖木儿更是坚信白莲教必反，他认定白莲教和残宋余孽有勾结，一边下令各地官员严格搜捕戡乱，一边密令湖广元军做好准备，随时镇压白莲教。</p>

作为武将出身的忽都帖木儿，可不怕事情闹大，他巴不得白莲教马上造反，让他有平叛立功的机会。</p>

整个湖广山雨欲来风满楼，都处于忽都帖木儿的官威之下。而各级官员打着搜查白莲教匪为名，大肆诬陷百姓，敲诈勒索。只要不给钱，扣个白莲教匪的帽子就直接抓人，闹得民怨沸腾。</p>

而真正的白莲教徒，各地都有被挖出来的，州县的监狱人满为患，刑场上每天都在杀人。</p>

然而，白莲教仍然没有起事！</p>

…………</p>

十二月的鄂州，湿冷湿冷，似乎天将雪。</p>

李洛拥着忽必烈赏赐的狐裘，围着火炉，在官邸内的望青台，正在和一个江陵来客喝酒。</p>

周围除了亲卫，再无其他人。</p>

这个江陵来客，一身道士打扮，自称首阳道人。但是很显然，他不是个道士。</p>

首阳道人胆子很大，他直接带着一箱黄金来求见李洛。见到李洛之后，开门见山就说：“贫道首阳道人，乃白莲坐下客，见过中堂。”</p>

李洛也毫不奇怪，说道：“如今各地在大索白莲教徒，道士就不害怕么？”</p>

首阳道人回答：“白莲教并未造反，贫道亦非反贼，中堂胸襟宽广，雅量高致，贫道只有敬意，何惧之有。”</p>

李洛又笑问：“你是道士，为何信了弥勒？”</p>

首阳真人答：“此道非彼道，此佛非彼佛。光明生净土，便是不成魔。”</p>

李洛闻言哈哈大笑，就请首阳道人到官邸望青台饮酒相谈。</p>

他很清楚，白莲教派首阳道人来此的目的。根据情报，此人是白莲教总坛高层的一个护法，地位不低。</p>

白莲教如今深恨忽都帖木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教中言及忽都帖木儿，不称姓名，而是以忽魔头呼之。</p>

甚至，以此及彼，就连元廷，也被称为魔巢，忽必烈更是得到一个大魔头的称呼。</p>

然而，由于白莲教都知道李洛主张对他们怀柔，反对剿杀白莲教，所以他们很给李洛面子，没有称呼李洛为李魔头。</p>

甚至，他们对李洛抱有幻想，希望利用李洛，阻止忽魔头剿杀白莲教，为他们起兵争取一到两年准备时间。</p>

“平章大官人，我等也是大元百姓，皇帝赤子，所谓意图造反，实属诬陷之词，真乃千古奇冤啊。如今右丞官人下令各地官府剿杀，枉死者比比皆是，破家灭门者屡见不鲜，我白莲教宗何其无辜！”</p>

“右丞官人行事严酷如此，不但有伤中堂爱民之心，亦有违朝廷法度，有损天子圣明啊！”</p>

“中堂仁厚之名，天下孰人不知！贫道恳请中堂解我白莲教宗之倒悬，阻止右丞官人所作所为……”</p>

首阳道人俯首下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似乎真是大元朝的忠顺子民。</p>

李洛心中冷笑，你们反元很好啊，我巴不得，怎么还会阻止忽都帖木儿？</p>

别说我不会阻止忽都帖木儿，就算我阻止，那也不过是被你们利用。等你们有了时间准备，到时一造反，不是把我坑了？</p>

但是，看对方送了两千两黄金的份上，李洛并没有一口拒绝。</p>

或者说，他不能口头上拒绝。</p>

“首阳道长，此事无需你说，本堂其实已经阻止过右丞了。”李洛带点苦笑的说道，“然而，右丞我行我素，阳奉阴违，本堂也无能为力啊。”</p>

首阳道人虽然是白莲教高层，为人也算精明，却从来没有做过官，对官场高层的了解有限。</p>

“中堂官人乃是一省节堂，口含天宪的封疆大吏，湖广大事，理应是中堂揽总。右丞不过是辅佐官，为何敢违背中堂之命？这岂非坏了朝廷法度，上下尊卑？”</p>

李洛站起来，看着远处的青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右丞是蒙古权贵，又经营湖广多年，本堂上任数月，能奈其何？湖广官员，多承右丞之命，对本堂这个平章，反而阳奉阴违，百般搪塞。本堂，难呐。”</p>

堂堂一品重臣，封疆大吏，却对一个道士如此推心置腹，直抒胸臆，也真是平易近人，纡尊降贵了。</p>

首阳道人闻言虽然有点失望，却也有几分感动。</p>

无论如何，这个李平章，还算是个好官人。可惜政事上有些无能，被副手架空了，说话不算数啊。</p>

这也不怪他误解。几个月来，李洛处处退让，行省大权几乎是拱手相让，堂堂平章节堂，只做些修城修河建仓的小事，唯一做的一件剿灭湖盗的大事，还办砸了，折损几千水师。</p>

这让行省上下对李洛的印象每况愈下。都觉得越国公患得患失，锐气不再，已经甘做傀儡。</p>

甚至有人私下说他并没有真本事，只不过是运气好，才打赢了几仗。如今运气没了，自然就绷不住了。</p>

也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年轻人，凭什么立那么多功劳，做这么大的官？</p>

靠本事？</p>

当然是靠运气了！</p>

运气岂能持久？等到大汗发现他其实能力平庸，就有他好看了。</p>

这些议论已经不是秘密，就连白莲教也知道。</p>

所以，首阳道人并不怀疑李洛的话。当然，内心对李洛也有点鄙视。堂堂主印官，却被自己的副手压制，是有些无能了。</p>

首阳道人再拜道：“敢问中堂，既然无法阻止右丞官人乱政，为何不奏明朝廷呢？”</p>

他希望李洛能奏明元廷，让元廷出面阻止忽都帖木儿。</p>

其实，如果不是忽都帖木儿相逼，白莲教未必一定要反。本来，就有很多人反对起事，认为元廷势大，起事必败。可忽都帖木儿如此酷毒，他们不反也不成了。</p>

倘若元廷阻止忽都帖木儿，承认白莲教，甚至封教首名号，那白莲教就更不愿意造反了。</p>

李洛道：“本官已经上奏朝廷了。最快也要年后才能得到朝廷旨意。你们就再忍一忍吧。等到年后，看看朝廷是否准我所奏。”</p>

“本官也会下文申斥各地官员，让他们收敛。但他们是否听命，本堂也不敢肯定。”</p>

首阳道人很是失望，心道你口口声声本堂本堂，却就这个本事，白白做这么大官儿，丢人。安南被你所灭，也真是冤枉。</p>

既然李洛帮不上什么忙，首阳道人就后悔来见李洛了。</p>

主要后悔两千两黄金，所送非人。</p>

亏了。</p>

如今湖广是右丞忽魔头做主，忽魔头和李洛又不对付，当然会和李洛唱反调，怎么可能放白莲教一马？</p>

早知如此，还不如去找左丞大达立。大达立拿了黄金，只怕还好使些。</p>

“那就谢过中堂官人了，贫道告辞。”首阳道人也懒得和李洛多说了，打算回到总坛禀报，再带黄金去求左丞大达立，参政亦思马因，高达等人。</p>

这些人要是进言，忽魔头说不定会听进去。</p>

首阳道人忍着腻味给李洛行个大礼，就告辞离开。</p>

“哈哈哈！”首阳道人一走，傍边的亲卫们就忍不住哈哈大笑。</p>

李洛看着首阳道人的背影，也微微一笑，自顾自的斟上一壶温好的黄酒，慢慢喝着，一边欣赏台下含苞欲放的腊梅。</p>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p>

痛快啊，痛快。</p>

把酒赏梅，君子醉谁。心有猛虎，细嗅蔷薇。</p>

我之心事…你怎么会明白呢？</p>

“启禀主公，这是水师密信。”亲卫杨栝递上一个蜡丸。</p>

李洛放下酒壶，捏碎一看，上面是罗昱的亲笔，说的是三千水师已经接管长江江防了。</p>

洞庭湖大败后，如今元廷江河水师是最虚弱的时候。</p>

可以慢慢偷运军器铠甲了。</p>

这是比运兵更难的一步。兵被发现，完全可以说是奴隶是民夫，可是盔甲兵器被发现，就不好说了。</p>

能不能以平章政事的军令，光明正大的运输军器盔甲？</p>

不能。</p>

因为元代虽然管理粗放，但少数单位的管理却远比宋朝精细严格。</p>

为了防止造反，元廷的军器管理制度极其严格，非常精细，甚至到了极端的地步。</p>

元廷主管军器的衙门是武备寺，虽然只是正三品衙门，但不受兵部和枢密院制约，而且体系严密。</p>

武备寺在各地有大量直属的制造局，匠人司，杂造局。这些制造局生产的军器，全部“长押赴都，缴纳有司”，统一管理，统一分配。</p>

可是地方上，根本不能存储军器。比如，一个县只许存放五副弓箭；一个府，只许存放七副弓箭；一个路，只许存放十副弓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