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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年下来,辛苦的身材又高了一点。她穿着水绿色的襦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荷花比甲,头上扎着两个角髻,粉妆玉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有点身份的小丫鬟。</p>
平章府的衙兵和官奴,对她的身份并无怀疑。这小丫头模样俊俏,目光灵动,似乎是个聪明剔透的人儿,就连她微微带着傲娇的神气,也像极了一个受到主人喜爱的小丫鬟。</p>
“辛苦,主人让你进去。”亲卫队长杨栝出来说道。</p>
辛苦的小脸儿一喜,大眼一弯,笑容甜美的说道,“你是杨栝哥哥吧?”</p>
呵呵。</p>
杨栝既有点头疼,又有点佩服她。</p>
这个小奸细,记性还真好啊。</p>
之前在福建平章府,辛苦和颜隼最熟,嘴巴也甜,颜隼哥哥长,颜隼哥哥短。那时他还是个亲卫什长,和小奸细根本没说几句话,可这丫头竟然能一口就叫出自己的名字。</p>
要知道,主公身边的亲卫,可是有三百多人,什长都有几十个。</p>
聪明的人未必记性好。但记性好的人,却一定聪明。</p>
杨栝带着辛苦进入官邸,来到李洛的书房。小东西一见到李洛,眼圈立刻就红了,同时乖巧的盈盈下拜,语带哽咽的说道:“奴婢终于见到主人了,呜呜…”竟是终于压抑不住的放了悲声。</p>
不但李洛,就是旁边的其他亲卫,也都很是无语。</p>
小妹妹,你可真会装相啊。要不是知道你是奸细,估计咱被你卖了都还说你的好。</p>
“好了苦儿,别哭了,你起来吧。”李洛心中好笑,却也露出一丝唏嘘之态。</p>
“谢主人。”辛苦忸忸怩怩的爬起来,小脸蛋上兀自挂着泪珠,看着好不惹人怜爱。</p>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怎么知晓我在鄂州?”李洛明知故问的说道,想看看这小丫头怎么搪塞。</p>
辛苦自然早就想好了说辞,毫不犹豫的回答:“主人离开泉州去打仗,福建平章府就来了新平章,奴婢对他说是主人的贴身丫鬟,他也没为难奴婢,就让奴婢在平章府继续住下来。”</p>
这个李洛知道。福建新平章是一个叫素贵的蒙古贵族,他知道辛苦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当然要给自己面子,就没有为难她。</p>
辛苦继续说道:“可是没有主人在,辛苦一天也不想呆在那里。却又无地可去,只能等着主人回来。”说到这里,又是泫然欲泣。</p>
“一直等到八月初,泉州都听闻主人打了大胜仗,灭了什么安南国,被皇帝封了湖广大官人。我打听到主人会去鄂州做官,就恳求一个泉州商队,带我一起来鄂州,他们听说我的主人是谁,也不敢欺负我。”</p>
这段话,就是撒谎了。</p>
她本来想潜伏在素贵身边的。可是素贵是蒙古大官,也不用汉文,她完全看不懂蒙文公文,只能离开。</p>
事实上,她四月份就离开了泉州来到湖广,去的也不是鄂州,而是江陵(荆州),目的当然是参加四省百莲教召开的端午密会。</p>
而且,她也不是跟着泉州商队来的。她这样的人,哪里还需要商队保护?</p>
辛苦其实已经来鄂州好几天了。</p>
在得知李洛将出任湖广平章时,这个新鲜出炉的大佛女,就又将目光锁定在李洛身上,打算回到李洛身边继续潜伏,刺探元廷机密。</p>
李洛不由有点遗憾。这是个天生的特务苗子啊,崔秀宁一定会喜欢。</p>
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p>
“嗯,回来就好。你还是做我的书房丫鬟吧。”李洛很自然的说道。</p>
辛苦大喜,“奴婢谢过主人!”心里却在冷笑,“哼,你这为虎作伥的鞑子狗官,做老娘主人,有那么便宜么?等圣教起兵造反,先打进鄂州砍了你的狗头!”</p>
按照白莲教的计划,两年内一定要起兵。这是端午密会决定了的。到时,百万人在南方同时起兵,会是何等景象?</p>
想到元军被杀的人仰马翻,官僚豪绅们被杀的人头滚滚,辛苦心中的快意就如同六月天喝了雪水。</p>
李洛倒是不知道辛苦心中所想,他吩咐给辛苦安排一个住处,就不管她了。</p>
第三天,李洛再次升堂议事,让众官呈交对付白莲教的条陈。</p>
条陈有很多,但都不新鲜,也看不出什么效果。但秉承李洛的意思,绝大多数都是很保守的意见,不想逼白莲教造反。</p>
毕竟,白莲教并没有反啊,以后也未必会反,能不打仗,当然最好。</p>
他们以为,李洛是想消解白莲教造反的可能,用的是软刀子,慢功夫。</p>
唯独右丞忽都帖木儿的条陈,和众人的意思不同。</p>
他的条陈是,白莲教一定会反!</p>
既然一定会反,那不如早点动手,调兵大肆搜捕剿杀,免得白莲教准备久了,更难对付。</p>
忽都帖木儿为何认为白莲教一定会反,主张简单粗暴的直接动兵?</p>
说起来可笑。事实上他也不敢肯定白莲教会反。但是李洛之前落了他的面子,让他很是愤怒。既然李洛想不用兵就解决问题,那他偏偏要反着来。</p>
我就是要和你唱反调,我就是不想顺着你。</p>
不然,岂不是说明我忽都帖木儿服软认怂了?那以后我这个右丞的话,谁还会听。</p>
李洛装出勃然大怒之色,狠狠扔掉忽都帖木儿的条陈,故意继续激怒对方道:“荒谬!白莲教的确意图不轨,可谁说一定会造反!大汗可没说逼反他们!照你这条陈,他们不反也要反!”</p>
忽都帖木儿也怒了,抗辩道:“越国公,本官认为,白莲教造反,就像狗会吃屎一样肯定!为何不能直接动兵!什么分化,瓦解,招安,能有什么用!”</p>
虽然李洛是平章节堂,掌管偌大湖广的军政大权,但平章并不能一言堂,作为二把手的右丞,说话分量也很重。</p>
既然李洛不给他面子,那他也豁出去了。打擂台就打擂台,我忽都帖木儿奉陪就是。</p>
“你!”李洛气的一指忽都帖木儿,“你是白莲教的么?如何肯定他们一定会反?逼反了他们,打烂了湖广,你担得起责任!”</p>
忽都帖木儿不知道李洛的生气完全是装出来的,他见李洛有点有点色厉内荏,顿时胆子更大了。</p>
“越国公,不信咱们就赌一赌,本官以为,白莲教一定会造反!至于说他们会打烂湖广,本官认为越国公太高看他们了!”</p>
李洛怒了,“军国大事,岂能做赌!忽都帖木儿,你是朝廷二品大员,不是一个喝醉酒的牧人!”</p>
忽都帖木儿冷哼一声,“越国公,反正我忽都帖木儿认为该直接动兵,不用顾忌那么多。要是白莲教反了,而越国公你错过了剿杀他们的时机,大汗怪罪下来,我可不陪你领罪!”</p>
他打定主意,就算白莲教不反,也要想法子逼反他们。这样就说明自己有先见之明。而李洛对白莲教心存侥幸,企图息事宁人,最后对方还是反了,就说明他昏聩无能。</p>
谁怕谁啊,不过一个白莲教,就是逼反他们又如何?他们还能抗得过大元铁骑?不过是给自己立功的机会而已。</p>
“你…”李洛被忽都帖木儿如此顶撞,顿时“气”的一噎,却“不知”如何反驳,只能重重的哼了一声。</p>
李洛见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搭理忽都帖木儿。装出被副手怼过之后有点下不来台的尴尬神色,转而对其他人说道:“白莲教人多势众,树大根深,我等不能造次,以免逼反他们。能釜底抽薪,分化瓦解那是最好不过。调兵剿杀,乃是下策。”</p>
“第二,万一白莲教造反,势必要调动大军。为了有备无患,这军需粮草,要先准备。”</p>
“第三,万一四省白莲教真的造反,这陕西河南百莲教,会不会也反?会不会通过武关南下合流?或者,湖广和四川白莲教,会不会通过武关和剑门关北上?”</p>
“所以,武关一定要加固修建。四川剑门关,本堂会修书给二省平章,建议加固修建。总之,就算白莲教真反了,也能最快镇压,不让他们流窜。”</p>
李洛煞有其事的做出一个个安排,忽都帖木儿却听得冷笑不已。</p>
哼,一件直接用兵就能解决的事,你偏偏搞得这么复杂。亏你还是灭了安南的名将,如今封了越国公,竟然变得怕事起来,估计是怕丢了爵位,患得患失吧。</p>
顿时,忽都帖木儿对李洛就心生轻视。</p>
很明显,堂议之后,众官对李洛的敬畏已经大打折扣。并不是觉得李洛的法子不妥,而是觉得李洛竟然治不住忽都帖木儿,甚至被忽都帖木儿顶撞的下不了台。</p>
这个立有灭国之功的越国公,估计是奈何不了忽都帖木儿了。要是白莲教真的起兵造反,那他反而会被忽都帖木儿压制。</p>
就连陈益稷,眼见李洛被忽都帖木儿当堂顶撞却无可奈何,也不由心生失望。</p>
在安南时,你不是很威风么?怎么到了这里就不灵了?你要是被副手架空,我靠谁啊!</p>
不过,众官想想,也觉得李洛没错。他毕竟是一省节堂,求的是稳妥无事,当然不愿意辖区出现大反贼,更不希望大打出手。</p>
就算他们坐在平章的位置上,也不会在白莲教没有造反的情况下,就毫无顾忌的贸然用兵,总要先通过其他法子化解吧?能不用兵,又能解除白莲教的威胁,才是节堂该用的上策。</p>
但是,他们觉得李洛做的没错是一回事,却不代表他们能保持对李洛之前的敬畏之心。</p>
众官的神色,李洛俱收眼底。</p>
他知道,一把手千万不能被二把手顶撞,一旦被当众顶撞而又无法找回脸面,那一把手的威严就会遭到无法挽回的损害。</p>
问题是,他完全就是故意如此。放纵忽都帖木儿,利用他急于揽权和立功的心理,纵容他挑头对付白莲教,逼白莲教提前起兵。</p>
以湖广大地为棋盘,落子!</p>
秋天的日子过得最快,几阵秋雨一下,就到了深秋季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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