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君臣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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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三年，南朝边境爆发大规模叛乱，起事贼寇之众，波及范围之广，前所未有。</p>

边军三次镇压都以失败告终，并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p>

五月，南陵边境第一关隘玉龙关失守！</p>

万般无奈下，朝廷经内阁决议，南陵皇帝下旨，派兵十万由大将军卫义庭率领，赶赴前线。</p>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p>

————</p>

京歌皇宫，御书房。</p>

一身黄衫龙袍的年轻皇帝今日要秘密召见了一位更为年轻的臣子。</p>

说起这位臣子，那简直是一段传奇，他的人生如同从话本小说里走出来的一般。</p>

这人名叫刘子明，入仕三年便跻身内阁，成为了南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内阁学士。虽身居高位，但却有一颗难得的热心肠，乐善好义，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他都爱管。</p>

帮扶弱小，打压权贵，劫富济贫的事他常做。助大理寺断案，替府衙抓贼，整顿吏治的事他也做。</p>

不止样样做，还样样都能做得好，朝里朝外极得人心。</p>

就譬如今日，传旨太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帮邻居家的牛婶抓逃出鸡笼的家禽。</p>

据说此事后来被引为趣谈，说这位学士大人，为了帮邻居家抓鸡，竟让宣旨天使在屋外等候。</p>

事实如此。</p>

一个篱笆小院，一行便衣奴才，一个华服公子，正在和鸡周璇。</p>

宣旨的齐公公急得满头大汗，小心提醒道：“刘学士，陛下急着召见您呢，快随老奴入宫吧！”</p>

刘子明拿屁股对着这皇帝身边的红人，听到这话才扭过身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道：“公公稍后，正帮人抓鸡呢！”</p>

说完他放轻步子，慢慢地靠近一只鸡圈外伸长脖子正东张西望的走地鸡。</p>

刘子明深吸一口气，双手前伸，身子前倾，看准了时机，一个飞扑，终于把试图逃亡的走地鸡逮住了。</p>

他一把抓起扔进鸡笼，才算大功告成。接着他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对着门口宣旨的齐公公摆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公，再等等，我喘口气！”</p>

齐公公一行奴才，无奈地苦笑，静候于院外。</p>

刘学士一身官服粘满了鸡毛，十分狼狈。歇息了好一会，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鸡毛，讪笑道：“好了，公公，我们走吧。”</p>

望着眼前头发凌乱的刘大人，齐公公头痛，道：“这....这成何体统啊，大人要不然梳洗一番？”</p>

“咦？不是陛下急着召见吗？”</p>

老太监无奈道：“已然等到这时辰了……”</p>

刘子明无耻大笑：“有道理！等等哈。”</p>

说完便走进了邻居家的井边，从井底打了一桶清水，举过头顶，高高倒下。</p>

“舒坦！” 刘子明怪叫一声。</p>

一番梳妆打扮后，一名儒雅俊美的青年男子从院内走出，其人峨冠博带，行走之间宽袍广袖款摆飘动，颇有风雅名士之姿。</p>

眼眉如星，眸子清朗如皓月，又是朝廷栋梁，年少有为，深居馆阁之职，风光无限。</p>

这般模样又是少年才子，不知引得多少美人投怀送抱。</p>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p>

一朝入仕，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谁又能认出他在三年前仅仅是一个从破败山门出来的寒酸书童呢？</p>

刘子明不急不缓地随齐公公进了皇宫。</p>

只是今日这一路，走的不是皇宫大门，却是隐秘的侧门。</p>

侧门入宫，齐公公一行将人带到皇宫里的一条巷子口便禀告离去，巷子口前站着一位面如冠玉，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p>

“哟？承天卫指挥使周榆大人，陛下让你来接我？”</p>

这位叫周榆的大官微怒道：“刘大人好大的架子，竟敢让陛下等待。”</p>

刘子明挠挠头，不好意思道：“确实有事耽搁了，待会还请周大人给我求求情。”</p>

周愉怒意微消，眉间闪过一丝无奈，叹道：“走吧，陛下等着呢。”</p>

————</p>

御书房内暖香萦绕，一袭金衣的男子正卧在金雕案榻上看着折子，面容苦涩，愁眉不展。</p>

在太监的通传后，承天卫指挥使周榆半跪在一袭金色的龙衫面前，恭敬道：“陛下，人来了。”</p>

年轻的九五之尊挥挥手，示意知道了，把人领进来吧。</p>

刘子明走进御书房，走到离皇帝很近的地方，跪拜道：“刘子明，拜见陛下！”</p>

皇帝赶忙扶着他的手，吩咐道：“你我乃知己，这些虚礼在朝上用也就罢了，私下不必如此。”</p>

刘大人微笑道：“陛下，既是知己，亦是君臣。”</p>

皇帝听这话，旋即揶揄道：“君臣？子明，听说朕召见你，你却忙着帮邻居家抓鸡，让朕等候，可有此事？”</p>

刘大人装腔作势又要跪下，高喊：“陛下恕罪！”</p>

年轻皇帝及时扶着他，笑道：“行了吧你，快起来吧，朕有要事与你讲。”</p>

不等他开口，刘子明先张口说道：“臣斗胆猜猜看，陛下是否正为边境一事忧烦。”</p>

皇帝眉心微动，收敛笑意道：“说说看。”</p>

“也不难猜，边境叛乱系玉龙关守将徐荣所起，徐将军这人臣是了解的，忠肝义胆，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说他领头造反只有两种可能，一有人假传圣旨恶意挑唆，以勤王救驾之名起事。二则是徐荣在边军声威愈隆一呼百应，而他本人已被宵小夺了军权，有人借他的名号造反作乱而已。”</p>

刘子明见陛下的眼神逐渐冷冽起来，稍稍顿了顿，接着说道：“无论是哪种，边境之危都已迫在眉睫，徐荣一支人数众多声势浩大，我朝有能力解决如此边患的只有两人。老将军邢台三年前纵容其子参与央州武斗，被内阁问罪夺了军权困在京歌，他没有可能，所以就只剩下我朝定海柱，大将军卫义庭了。”</p>

皇帝反问道：“卫义庭神勇无双，徐荣叛军溃败投降只是时间问题，朕又为何要恼？”</p>

刘子明嘴角上扬，解释道：“徐荣叛军对朝廷大军来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剿灭他们确实只在朝夕之间，不过陛下的担忧就是在这朝夕之间。击溃叛军不难，难的是此去边境路途遥远，卫将军大军北上千里，若是京歌有变....”</p>

此话说完，御书房陷入了一片沉默。</p>

随后皇帝神情肃穆，嘴角泛起苦笑，摇了摇头。</p>

这反应弄的刘子明很不自在，他小心询问道：“陛下，臣说的不对？”</p>

忽然皇帝大笑一声，拍手道：“真不愧是百里山的弟子，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p>

刘子明叹了口气，心想这皇帝一惊一乍的真是个怪人，不过想想也对，真龙天子嘛，最是喜怒无常。</p>

皇帝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我相交不错，朕一直很欣赏你，但此事牵连甚广，在告诉你之前朕想知道，你的立场。”</p>

皇帝又稍顿了顿，说：“朕想知道，在内阁的这次会议商议出调卫义庭北上，你投了赞同的票还是反对的票？”</p>

刘子明肩膀一僵，低头禀道：“臣，弃票了。”</p>

“弃票？子明是打算置身事外了？”</p>

刘子明微笑道：“相反，这是选择站在陛下这边。”</p>

“内阁除去秦首辅，七位学士，四位相党的大人投了赞同，我和屈学士保持中立，我们这样弃票中立的自然少不了会被敲打一番，至于那唯一一位投了反对票的鹿中原鹿大学士恐怕要吃苦头了。”</p>

“至于立场...”</p>

“承天卫的办事能力，臣是信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陛下密见我之事恐怕相党迟早会知道。一旦相党知道，就会认为我已投效陛下，得罪了他们，若再不得陛下庇佑，臣小命难保。”</p>

皇帝将刘子明扶到座位上，让他坐下，接着苦笑道：“子明啊，我南陵朝看似气运昌隆，实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以宰相秦清泉为首的相党权倾朝野，根基深厚，爪牙遍布，朕这个皇帝只是个摆设罢了。这些年来若不是卫将军周指挥使等人护持，朕早已...”</p>

刘子明直入主题道：“陛下希望臣怎么做？”</p>

“替朕出趟远门，铲除相党在全国内的爪牙，为朕在京歌的谋划打下基础。”</p>

刘子明微怔，“陛下如此信我？陛下呀，臣是个懒人，这担子对我来说有点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