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鹤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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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听人讲过，说附近有座寺院，只是他从来没有到过，今天不妨借机一访，他想。</p>

终于从江边的乱石堆里攀上了山体。原来，这里有条青石古驿道，泛着幽暗的光亮，上面古树参天，但多了一些大鸟扑翅的声音。</p>

一条十分荒僻的小径，将他引向一处悬崖。到得近前看时，却是一个丈余深的山洞，洞口长着些狼鸡毛和蒲草、灌木。</p>

洞内的岩面，顺山势往内斜上，石壁上凿有大大小小的佛像。佛像脚下，则是高低错落的岩石，可坐也可卧，有些地方甚至磨得有些光亮，可见平时经常有人光顾。</p>

经过洞口，小径一转上了洞顶，再攀上几百道台阶，就见一带一人多高的黄色院墙横在面前，里面有一栋杏墙黑瓦的大殿。</p>

秦时月迤逦找到正门，见上书“鹤鸣寺”三字，由带有篆隶功底的行书写成。</p>

踏进门去，见是个几亩地范围的小寺院，照例是伽蓝殿作正门，进去迎面就是一尊捧着大肚嘲笑世人世事的弥勒佛，背面是举着降魔杵的护法伽蓝。</p>

再进去是个天井。过了天井，上房供了西方三圣，阿弥陀佛居中，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分侍其左右。</p>

香炉里燃着三炷香。</p>

一个满脸皱纹七十来岁的老和尚，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海青，佝偻着身子在扫石子路面的树叶。</p>

秦时月左顾右盼，也没见其他和尚，心想，扫地这些事，本来应该由小沙弥来做才是。</p>

这时，他心里好像有种什么感觉，只是一下子抓不住，待再抬头，眼前什么都没有了，连老和尚都不见了。</p>

他顿时有种梦幻一般的感觉。</p>

他想起《金刚经》里的话：“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p>

是的，实在是没有恒定不变的东西，一切都在变化流动着，一切也就是虚妄不实的。</p>

不要说人的念头在刹那刹那地变，在纷飞，就连这个肉体，也随时在变化，在新生，在成长，在掉皮屑，在脱毛发，在病变，在老去……</p>

即使是这眼前的场景，又何曾会恒定不变？明天再来，一个星期后再来，一个月后再来，看似一样，其实已经变化了多少啊——草木此枯彼长，砖瓦墙体在剥落，虫鸟在生生死死……</p>

哪怕是这些树，看看还是同一棵，同一批，可树叶已经掉了多少批，更新了多少批，早已经是叶子叶孙的了，哪里还是同一棵？</p>

一切都在朝暮间新陈代谢着。</p>

真如《金刚经》结语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样想着，他不禁感到有些悲凉。</p>

也难怪有人要出家了，他想。</p>

天井两边的厢房内，一边供着药师佛，一边放着些经书和香、蜡烛等法物。</p>

放经书这边的厢房开了一扇边门，走出去，靠后山有三间低矮的平房，门前种着棵大芭蕉树，芭蕉树边有一泓泉水。</p>

一间当门放着一张小方桌和几把椅子，似乎是用来会客的。后面是灶台、碗橱和水缸。</p>

隔壁一间是睡房，面对面布着两张单人床，中间靠窗叠放着两口箱子，估计这里是住持和扫地老僧的生活起居之处了。</p>

还有一间门关着，估计是杂物间之类。</p>

出了寺院，他来到山顶，竟然还见到了一座两层木楼，周围有高墙，墙内还植着肥大的芭蕉和丁香。楼下的房门都锁着。上二楼的门也锁着。</p>

秦时月想，这么个巴掌大的小庙，谅也藏不住什么人。估计河野就通过这些松径潜去了他方。最大可能是去了狗趴山，去了更远的筲箕泉等深山坞里。</p>

下山时，秦时月没有走原路，而是挑了山的另一面。每到一地，他都不喜欢走回头路，而是喜欢另辟蹊径。</p>

他这个习惯，是好奇的性格使然，也是职业的需要吧，可以尽量多看一些地方。</p>

又在半山腰见到一个洞口，有人在门口清运杂物。</p>

一问，说是个防空洞，以前是日军使用的，军队撤离后，暂时废弃着，县政府机关事务处正在打扫接管。</p>

他想进去看看，但见里面黑咕隆冬的，自己又没带设备，于是没有进去，只是站在洞口与工人聊了一会天。</p>

这一聊，他才知道山顶上的两层木楼，原来是邑内一位着名医师的寓所，抗战八年间，日军中队部——也是他们在秦梦的最高指挥部——就设在那里。</p>

秦时月想，好家伙，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这些日本人做事，贼着呢。</p>

下了山，又来到上山前的后河边。</p>

望着河里“吱呀”而过的渔船，他想，什么时候，坐着船，在城区的河港里绕一圈吧。</p>

走到隆恩桥那边时，见到桥头挂起了两排红灯笼，一问，说是在准备闹元宵了，不禁感叹，这日子过得可真快。</p>

他忽然想到要去一趟省城。一是有关工作要向战区长官汇报一下，二是也想去省图书馆查查金台的事迹。</p>

他做事从不拖拉，总是争分夺秒，还喜欢环环相扣。一个目标接着一个目标，像江水一般连续不断。</p>

又是个完美主义者，总想取得最高的成效。一项工作未完成，脑子里就始终绷着那根弦，胸口就始终压着块无形的石板。</p>

何况那河野英男在逃，又是个本领高强负有重任的间谍。这日本间谍，可是国之大敌啊，岂能让他心安？</p>

他要与对方比智慧，比速度。</p>

他不觉得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比拼，而是两个国家之间的较量。</p>

他想，等到年初七上班，省图书馆也开门了，他得去一趟杭州。</p>

旧檀有《过鹤鸣寺》诗记事：</p>

闲来无意走一走，</p>

且把闲愁丢一丢。</p>

梵唱一声惊何在，</p>

芸芸过客几人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