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闯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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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梨洲过节的最后一天。</p>

秦时月前一日探洞没有发现灰衣夜行人的踪迹，却意外探得一条穿越江底连通秦梦南北的天然暗道，不亚于得了一笔意外的天落之财，可谓收获巨大，但对于眼前的破案一事，并无直接的帮助。所以，他的心事还是在灰衣人身上。</p>

据闭目师父讲，天坑上下除了他，别无他人居住。普通人即使通过神仙洞误打误撞进了天坑，也无法上去。</p>

不说攀登悬崖十分困难，没有一流的身手根本就上不去；就说是面对动物们的攻击，也会束手无策，弄不好就有性命之忧。</p>

因此，即使到过天坑，唯一的选择就是原路返回。</p>

而如果当天灰衣人是去了枫月寺方向，那一定早被秦时月追上了，因为对方中了他的镖，跑不快，也跑不远。</p>

再说，去天坑的岔洞，洞口隐匿在梨洲方向出口边的阴影处，灰衣人慌不择路，不容易发现，直奔而出的可能性很大。</p>

退一步说，即使是支洞的洞口被发现了，一个受了伤的人，自然不会贸然进去，去冒险走一条陌生的路，而是会选择自己熟悉、可靠的去处。</p>

也就是说，带了伤的灰衣人，八成是直奔梨洲方向去了。</p>

秦时月离了天坑，本想按照闭目师父的指点，从野牛岭下山，然后取道屏峰园侧方的一处山坞，再顺便去屏峰园看看周师和师姐、师妹，但因情况紧急，怕走新路耽误了时间，于是还是走了熟悉的路，经狼头峰、干草坡、香樟坞、跺柱坳、半山凉亭到了庙下，让牛爷罗四用牛将他送到分江关，再过渡到达梨洲，在渡口客栈与张小薯会合。</p>

时月洗过澡，吃过饭，打坐半小时后，与小薯骑马前往沙洲深处。</p>

时月骑黑马在前，小薯骑黄膘马随后。</p>

时月故意信马由缰，不加导引地让黑马自由行走。这马似通人性，果然就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自信地“得得”前去。</p>

到了岔路，时月故意不拉缰绳导引，只在嘴巴里喊着“驾”，且两腿略微催动，看它去往哪儿。</p>

黑马略事踌躇，离了主道，往成家南边的一处树丛里奔去。</p>

穿过树丛，见到一个小村，约有十几户人家。进了村，马儿顺着村中泥路，一直走到村东，停在一幢孤零零的房子前。</p>

时月看看这房，是座两层两开间的泥坯房。东面就是碧波荡漾的云龙江。</p>

江的对面，就是他刚才来梨洲时渡江的分江关。那标志性的大樟树，还有露出水面一高一低的姐妹礁，清晰在目。</p>

门关着。小薯敲了好一会的门，也没人开。</p>

两人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看到后面有个马棚，马槽里有草。时月将黑马牵过去，它很安闲地吃起草来。</p>

时月笑着对小薯说，看来它找到自己的家了。</p>

两人离开房子，来到旁边一座清代老宅前，见一位老叟正举着斧子，“哼哈”有声地在破柴。</p>

云龙江两岸，一律将劈柴称作“破柴”，而且将“破”字念作“趴”。“柴”字则发“遐”音。</p>

时月恭敬地问：“老伯，请问隔壁那屋子住的是什么人？”说完用手一指那泥坯房。</p>

老人家说，那是水荣的家。</p>

时月说，哦，自己是来还水荣马的，不知他是否在家？说完将马牵给老伯看。</p>

老人看那大门紧闭，压低声音说：“这马是水容的，怎么会在你们手里？”</p>

时月扯了个谎，说是受朋友之托来转交的。既然水容不在家，那过几天再来，说完道谢着要走。</p>

老伯说，近来没见过水荣。这年轻人三天两头不在家的。</p>

时月谢过后离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对小薯说：“好了，现在终于找到马的主人了。”</p>

他讲了自己遇见黑衣蒙面人的事。小薯听了很兴奋，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现在庙找到了，我们守株待兔就是。”</p>

“好小子，真聪明，竟然想到我心里来了，”时月一拍小薯的肩膀，笑着说，“走，咱哥俩久别重逢，去戏文场上喝一杯！”</p>

时月当然不是为了喝一杯，而是想在闹场上访一访俞水荣的踪迹。不过，从昨天进天坑起，除了吃过点饼干，再与闭目师父饮了好多烧酒，他真没有像样地进过食呢，这回也该去补充一下能量了。</p>

两人来到腾草场，也就是晒谷场。南首搭着个戏台，上面却不在唱戏，晃动着一些人影。背首靠码头一侧，是一长溜的商贩。</p>

稻谷晒完装进谷柜后，农民便要在晒谷场腾草。</p>

所谓的腾草，就是让稻草得到净化和软化的过程，为下一阶段的腌草、踏草做准备。</p>

农人们将堆好的稻草用木叉一个个扬下来，铺开，然后让牛拖着木制的滚筒，来回反复地碾压，以软化稻草，去除杂质。</p>

之后，农人们将压过的稻草挑去溪边的石灰坑，投入石灰进行腌制。</p>

腌熟后的稻草被起出，堆在岸上，任其发酵，然后搬入一边的草塘，让牛反复踩踏，成为纸浆，再将纸浆装进粗布做的洗草袋，在溪水里反复撞洗，用石板压出水份后，搬出草块，挑去草舍，放进盛满了水的纸槽，将草块捣碎，搅匀，用竹帘一张张捞取纤维，叫做“捞毛纸”。</p>

待湿的纸张叠成人高的纸堆，压上原木，再用巨木制成的杠杆，将草块中的水分榨干，叫做“榨毛纸”。</p>

榨完，留下的纸块一分为四，挑回家去，放在纸架上，让姑娘和妇女们一张张剥下来，叫做“牵毛纸”。</p>

牵下的湿纸，天晴时须挑到山上的草坡上晒干，回家后再将搭紧的毛纸撕开来，由富有经验的毛纸师傅笃齐，刨齐，用篾丝捆扎成齐膝高的长方形，两侧弹上红墨线，就可以源源不断地运往南北各大城市了。</p>

那时，就像阿娇婆婆讲的那样，京城里的乾隆皇帝和大臣董邦达、董诰他们，就可以用毛纸来擦手上的油污了，呵呵。</p>

所以，别小看腾草场只是一片长着些寸草的空地，它在江南农村，用处大得不得了。</p>

农忙时，它可供铺畅垫、晒稻谷；完了再供人们腾草；农闲时，空出来了，又成了乡亲们唱戏消遣的好地方。</p>

时月想，也许还没开场吧，于是在小吃摊上坐下，点了酒菜，兄弟俩举杯相敬，满满地干了一杯。</p>

时月取了张桌上放着的干净毛纸，在嘴角印了印，以吸掉残留的酒水，看着小薯，感慨地说：“小薯啊，又想起在马山滩初见你的那个情景了。我们俩的遇见，真是缘分啊。”</p>

小薯说：“秦大哥，跟着您，我才像个人样，感觉做人有了归宿。”</p>

时月说：“贤弟，您大哥身无长物，只有一腔热血。只要你愿意，咱们就是亲兄弟，比最亲的兄弟还亲的那种兄弟，从此一起过日子，好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