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逛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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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秦时月换上一身宽松的灰色便服，戴了顶黑色便帽，脚蹬黑色千层底布鞋，步履轻松地出现在人来人往的排潭街上。</p>

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走过一处又一处小摊，听着老乡们的乡音，看着他们各式各样的穿扮与动作，心中甚感亲切。</p>

看看快近十一点，便走过学堂山，来到壶溪边的马山滩，在一小吃摊前坐下，要了碗馄饨，两个麻糍，一碟花生，一盘牛肉，再要了一斤烧酒，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p>

一边是碧蓝的溪水。</p>

溪中浮着些断断续续的沙洲，有的布满了一色的青草，有的长满了高高低低的杂树。</p>

还有一边，是熙熙攘攘的行人。</p>

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挎着只竹篮，在时月身边流连徘徊，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他面前的食物。</p>

显然，孩子在注意他，也注意着食物。</p>

他看看孩子，眉眼很俊，五官清楚，衣服很旧却很干净，两只眼睛乌黑清澈，让人看了心生喜欢，便试探地问：“小兄弟，坐下来一起吃一点？”</p>

孩子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疑惑地看了他两眼。</p>

他收起折扇，用扇一指对面的座位，说：“请坐。”</p>

孩子略为踌躇，然后嗖地一下落座，动作机灵得像只猴子。再从桌下的篮子里抓了把栗子洒在时月面前，然后从碗里撮了只麻糍，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时月。</p>

时月知道，麻糍是糯米蒸熟后，加入芝麻，在石臼里捣成的，食之香糯。</p>

这东西是功夫食品，做起来麻烦，价格也不低，一般人舍不得掏钱买，难怪孩子会吃得如此开心，于是让摊主又上了两只，放在孩子面前。</p>

秦时月摸了颗桌上的栗子，拿近一看，是炒好的野栗子，个头比普通栗子要小，咬开后，喷香。</p>

“毛香栗，山上摘来的，好吃吧？”孩子问。</p>

时月笑着点了点头。</p>

交谈中得知，孩子叫张小薯，附近桑园头人氏，靠做点小买卖过日。</p>

张小薯问他是干什么的，时月说是做纸生意的，收购一些宣纸、毛纸之类。以前销往上海等地，现在上海、杭州都沦陷了，生意就差了，几乎成了无业游民，整天东游西荡吃老本。</p>

“哦，挣过大铜板见过大世面的，难怪这么阔气！”小薯又抓了一个麻糍，“不过，那你以后怎么办呢？坐吃山空，万贯家财也挡勿牢的啊，还不如我这个卖栗子的了，虽然挣点碎银，但总算日日都有进帐，对不？”</p>

“是啊，你很聪明，”秦时月对他竖起两个大拇指，说，“好的，万一走投无路了，我就找你，咱哥俩一起卖栗子，好不好？”</p>

“你来的话，不仅栗子，瓜子、番薯、桔子、番茄，都可以卖了。”张小薯说。</p>

“是啊，天无绝人之路，更不要说养活自己这样简单的事情了。会喝酒、会写诗的唐朝大诗人李白就讲过：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要有自信。做买卖要多动脑筋。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时月说。</p>

小薯说：“对，你不要怕，大不了跟着我把栗子、番茄卖到底，我们兄弟也可以过日，嘿嘿。我会喊，也会收钱找钱，你什么都不用做，只与我做个伴就行。”</p>

“啊哈，那今天我可是捡了个宝了。以后落魄也好，老了、病了也好，有你这位弟弟在，都不怕了啊！” 时月握住小薯的手，不知道有多少开心。</p>

离家多年，他从未碰到过如此直爽仗义的年轻人。</p>

接下去的交谈中，孩子如数家珍，把他知道的“过节头”的事，悉数向秦时月作了介绍。</p>

“小薯，你们这里过节头，除了吃，还有没有其他特别的内容？”时月问。</p>

“有啊，押宝，看戏，你喜欢哪样？”</p>

时月摇了摇头，表示都不感兴趣，然后端起酒碗向小薯示意了一下，喝了口酒。</p>

小薯找个汤碗，从酒壶里倒了点高梁酒，不过顶多只有一两，抿了一口后，闭着眼睛，咧开嘴唇，“啊——”地吁了口气，咂巴着嘴唇说：“好辣！”</p>

时月用酒碗碰了一下他的汤碗，说：“好样的。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喝点酒，爽气又通气。”</p>

这高梁酒烈，但回味不苦，看上去微微泛黄，听摊主说是10年的陈酒，并且还是出自好师傅之手，所以价格要比普通的高粱烧酒贵上一倍。</p>

“那就只有看打擂了。”小薯说。</p>

“打擂？”时月咕哝了一句，慵懒的身体一下就坐直了。</p>

他小时最喜欢听大人讲“传”，什么《水浒传》《说岳全传》《儿女英雄传》《杨家将》《三国演义》之类。</p>

并且小时候得堂伯启蒙，练过桩功、压腿等武术基本功，也会打几套拳，只是后来功课和训练紧，慢慢荒疏了。</p>

这打擂实在是很古老的一种竞技方式，几乎成了一种伸张正义的武术文化现象：</p>

发配中的秦琼打擂，交了个朋友史大奈。</p>

杨七郎打擂，力劈潘豹。</p>

呼延庆打擂，钢鞭勇斗连环铲，打死了欧子英。</p>

薛刚梅花桩上为亲人报仇，打死了张天霸。</p>

在古代，一些武艺高强的富家小姐，为了找一个理想的郎君，还会摆个擂台，比武招亲……</p>

时月想看一看，壶溪人是如何打擂的。</p>

张小薯告诉他，这里的人打擂，其实是一种以武会友的搏击游戏，只是点到为止，不是书上那种你死我活的生死相搏。最终的擂主，可以得两大坛老酒。</p>

“通过擂台来切磋武艺，交友会友。”小薯认真地说。</p>

“这好啊！”秦时月兴奋地说，“这才是体育精神嘛。以命相搏的打擂，原本就是不对的。”</p>

“也有人是为博取大姑娘好感而上擂的。胜者为王，大姑娘也喜欢的。”张小薯向他顽皮地眨眨眼。</p>

原来，戏文场上，常有小伙子为姑娘而起争执。有的人把持不住摸了大姑娘的胸，别人看不惯，或者想在姑娘面前出出尖献献殷勤，或者想借此露个脸、扬个名、出个风头，也会在擂台上见高低。</p>

这样的打擂，不讲年龄，不分男女，凭的全是真功夫。因打得性起收不住手的，或者下手过狠的，也有，这就需要“中间人”——也就是裁判——来劝阻了。</p>

秦时月顿时来了兴致，将碗中酒一口干了，说声“走”，张小薯便引着他一路来到排潭边的文昌阁附近。</p>

这里实在是个好去处。</p>

壶溪从东西两面呈弧形环绕包抄过来，在排潭汇总后，蜿蜒经过一阁一庙，流向西北方而去，在小薯他们的桑园头汇入云龙江。</p>

溪畔蓬花高举，枫杨树高高挺立。</p>

排潭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木排、竹排和小舢板，还有零星的几只中型木船。</p>

这些排九成是从壶溪上游放下来的，来时装满了木材、木炭、毛竹、干柴、箬壳、笋干、木耳等山货。</p>

汇集排潭后，这些山货有些上岸进了商店，有些直接由其他排主接收，再转运至别地。</p>

所以，这里是上下游和南来北往货物的集散地，交易非常火爆。</p>

秦时月先进了文昌阁，拜了文昌帝君，然后跟着张小薯进了隔壁的庙。</p>

只见那庙门口矗着一只大铁香炉，里面香烟缭绕。</p>

香炉的两侧，分别有一个铁制的烛架，上面高烧红烛，烛火旺得“哔剥”作响。</p>

一些赶集的男女在庙里进进出出，求财问卜，显得分外热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