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初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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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庄厚德的心里就特别享受。</p>

可现在居然冒出这么个楞小子，不买他的账……他心里好生不舒服，有种权威受到冒犯的不悦，可他忍住了没有发作。</p>

他再不舒服，也还明白一点：这年轻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是上面派下来的，而且有着军方的背景。</p>

这样一想，他的心态很快就调整过来，面色也随之缓和，“哈哈”一笑，说：</p>

“哦，原来秦团跟我一样，也喜欢吃混酒。那好啊，以后吃酒就多了个伴喽，哈哈，开心……来来来……弟兄们有没有需要换酒的，大家重新满上。”</p>

大部分人都捧着“国窖”喝得起劲呢，谁愿换便宜的酒呢？</p>

秦时月看了，怕庄团长面子上过不去，忙起身敬酒，“咕咚咕咚”几下，一碗老酒就下去了。</p>

“好，爽快！”庄厚德看看秦时月的空碗，又看看自己眼前满满的一碗老酒，拍拍秦时月的肩膀说：</p>

“咱们以后就是兄弟。自家人，不要见外，随便些，哈哈，”说罢端起酒，对众人说，“秦团刚来，对秦梦的情况还需要有个熟悉的过程，大家多协助，多服务。秦团开心，我们大家就开心，哈哈……来，我们也一起干了这一碗，祝秦团在秦梦期间身体健康，工作愉快，心情舒畅！”</p>

众人立即一窝蜂地附和，秦时月耳朵里顿时一片“咕嘟咕嘟”的吞酒声。</p>

看着大家纷纷摸嘴的动作，秦时月心里又忍不住不感动。但他又担心大家，怕大家喝醉。</p>

酒再好，也是高度的烧酒啊。喝下去的，是酒精，不是水。</p>

果然，落座后，所有空碗都满上了老酒，看来大家也真是吃不动了。</p>

气氛重新热烈起来，大家比刚才更近乎了，一时频频举碗，喝得风生水起。</p>

众人一开心，话题便转到男女方面，兴致一下子高涨起来。连斯斯文文的庄厚德都问了大家一个问题：“你们知道男女为什么想找对象了？”</p>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供答案，庄厚德听了，笑笑，说：“你们都想得太复杂。其实很简单，是因为男人想通了，女人想开了。”</p>

大家一时不解，有的说，这也太简单了，太无趣，没意思，来个刺激点的。</p>

秦时月虽是雏子，却机灵，向庄厚德敬了杯酒，说：“这个制作谜面的家伙，真是有才，用的是谐音法。”</p>

庄团长顿时哈哈大笑，说：“弟兄们，你们听，秦团不愧是破案能手，猜谜也一样。”</p>

史达贵等人忙问原因，庄厚德说：“男女之事你史科长还不懂么？一开一通，你这么喜欢的事，还要别人来启发不成？”</p>

大伙儿歪着脑袋想了想，才恍然大悟，于是大笑不止，纷纷举杯，说“有才，有才”“行啊，这家伙”。</p>

接下去，夹枪带棒的荤段子一个接一个，弄得气氛高潮迭起，把个机要科长扈小芹两个脸颊烧得就跟红苹果似的。</p>

秦时月想，看来，在众人心里，饮食男女，比国家大事更有意思啊。</p>

秦时月对这类事兴致不高，加上又是个处男，哪里知道男女之事的疯劲，所以只是跟着打哈哈，可心里还是在嘀咕：这些老兄，说起黄段子来，就跟老母猪戴胸罩似的——一套又一套，不知干起活来怎么样？</p>

警备科长史达贵见大家开心，便怂恿马有福支使伙计去拿烟，要最好的“凤凰”牌香烟。</p>

伙计回来后，胸口的“凤凰”堆成小山那么一座，走到马有福面前。</p>

马有福抓起来往每人怀里塞一条，大嘴巴咧得老开，墨黑的牙齿整副都露了出来。</p>

他的牙，可能就是这些烟喂出来的吧？时月想。看着满桌飘飘欲飞的“凤凰”，他又开始发愣。</p>

战争年代，倭乱方止，许多地方民不聊生，老百姓食不果腹。江南虽系富庶之地，但受日本人长年霸凌与掠夺，也是饿殍遍地，满目疮痍啊。</p>

保安团虽未正式列入国民政府序列，但也受政府节制，得政府关照，还受老百姓供养，怎么可以如此挥霍？哪怕就是在和平年代，也不该如此铺张吧……</p>

想到这些，他将马有福递到面前的一条“凤凰”用手一推，说：“哀鸿遍野，政府财力又严重不济，这条烟我是拿不下手的，也盼诸位自重！”</p>

大家听了，不禁面面相觑。舱内一时出现了可怕的安静。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庄厚德。</p>

庄厚德将手中的雪茄往烟缸上一放，“哈哈”笑了两声，说：</p>

“好，不愧是党国培养出来的英才！先天下之忧而忧啊，难得，难得！听秦团的，把烟撤回去！不过，弟兄们不就是因为秦团来了才开心吗？才小小地庆祝一下嘛！好了，有福、不换，你们记牢，以后喝酒，不准这样发烟。我们都是党国的精英，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嘛，对不对？好，今天我们薄酒一杯欢迎秦团加入我们的队伍，不成敬意，下回我们再找机会，大家高兴来，高兴回，散了，散了，哈哈……”</p>

说完起身，大家也默默离场。</p>

时月离开船舱时想，今天是自己扫团长和弟兄们的兴了。要不，这顿饭哪里会一个多小时就结束……</p>

刚一脚踏上船头，时月就听舱内伙计在唤：“马科长，您老请把帐单签一下。”</p>

他回过身去一看，马有福正躬着身在桌上签字，一边在交待伙计：“等一下把剩下的烟酒都给我运到庄团长家里去……”</p>

秦时月听了，心里很不舒服。</p>

好一个为人接风的名头……这集体的钱财，就这样落进了自家的腰包。</p>

秦时月与众人告别，自己与金不换前往宿舍。他一路走，一路怏怏不乐。</p>

好好的一桌饭，就这么吃得别别扭扭的，自己高兴不起来，别人的兴致也受到打扰，明显感觉到双方气味上的不投。</p>

他也不想这样，也想与大伙儿融为一体，可他没办法，无法做到充耳不闻视若无睹。</p>

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p>

凭他所受的教育和所处的地位，有些话不得不说，否则就枉读那么多书，枉受党国培养那么多年了。</p>

何况，庄厚德团长可是将中山先生的“天下为公”悬挂在案头的人。</p>

诗圣杜甫曾在《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悲愤控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p>

难道这官场之中，必须得这样山吃海喝糟蹋公财么？秦时月想。</p>

可他就是不会想一想：如果不是有好处，不是有油水，不能吃香的喝辣的，又哪会有那么多人打着箭脚也要去当官呢？</p>

金不换与秦时月同路，悄声在他耳边说：“秦团，您以后慢慢会习惯的。人家都是又吃又拿的。像您这样清爽，以后哪里还能合群？古人不是说了吗——‘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p>

秦时月说：“也是，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忍不住要说，要管。如果就这种状况，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我们的党性、公心和良心，又去了哪里！”</p>

两人一路谈着回到宿舍。金不换又在秦时月的房间里坐了一会，才回房休息。</p>

秦时月由于当晚喝多了酒，换上短袖和灯笼裤，到江边芦苇荡边跑了通步，出了一身大汗后，才回到宿舍休息。</p>

旧檀有《回乡》诗：</p>

朝来处处是乡音，</p>

梦里河山见更亲。</p>

非是不惜萍水聚，</p>

男儿总欲报国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