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星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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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日顾田宝夫妇安排好一切，星夜离开蛇山下老屋。</p>

他们没有去投梨洲郦姑的娘家，也没有去投百花谷秦家，而是要去投顾田宝祖居的旧地。</p>

这还真是一般人所想不到的。</p>

因为顾家落户蛇山下已有好几百年，一直过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回迁呢？</p>

但大难临头的顾田宝，恰恰就是要寻找这么一处思维的“盲区”。</p>

他觉得身处绝境之时，去认祖归宗，投靠累世以前的血地，不亚于格斗中使出的一招“回马枪”。</p>

回投壶中的燕落村，他觉得至少有以下三个好处：</p>

一是出人意料，安全。</p>

二是能找到根基和血脉，会得到认同。</p>

三是有归宿感。某一天如果还是被发现了，能叶落归根，与祖先长眠在一起，也就死而瞑目了。</p>

急中生智的顾田宝，当时将这个想法在郦姑耳边一说，郦姑连连点头赞同。</p>

他们本来夜幕降临就想出发，但怕前面有日军的哨卡，所以等到夜半才悄悄动身。</p>

星光下，顾田宝推着独轮车循着壶溪向着大山一路向南，妻子在前面用绳子拉着车子。</p>

这独轮车上，满载着生活必需品。</p>

最底下绑的是装了粮食的麻袋，再上面是被褥和衣服，最上面压着些木炭。</p>

锄头和麦叶枪则与车的两只手柄缚在一起，以备紧急防身之需。</p>

车驾下面贴身的抽屉里，则备了一些火柴、火药和菜籽、麦籽、谷籽等。</p>

车脊左右也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里面放着锅碗瓢盆等器具。</p>

可以说，这车子推到哪，他顾田宝一家就能生活到哪。</p>

壶溪在身边“哗啦哗啦”地流淌。</p>

正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p>

人睡了，鸡栖了，连狗都叫累了进了梦乡。</p>

周围只有两个人迅捷的脚步声和独轮车轮胎在地面碾出的“沙沙”声。</p>

听着清亮的溪水声，顾田宝默默地想，自己的祖先，当年或许就是在这样的溪声中从山里头出来的，坐在竹筏或木排上，身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山货，有木材、柴禾，有一捆捆的毛纸、宣纸、元书纸、黄烧纸，以及药材、木耳、笋干等土特产。</p>

祖先是商人，靠经销这些山货过日子。</p>

有一天，祖先的筏子在湍急的水流中失控，被冲到了蛇山下的岸边搁浅，数日无法动身，于是就地销售随身所带的商品。</p>

慢慢的，与当地人熟了，也觉得这地方有山水柴米之利，便买地建房，定居下来。</p>

他这番去，竟然是逆祖先足迹而动，溯溪而上去寻根。</p>

那里虽是祖宗发祥之地，但早已举目无亲。好在他们身上带着一本家传的宗谱，可以靠它找到自己对应的族人。</p>

这个举动当然具有一定的冒险性，但他们想好了，万一无法认祖归宗，他们就搭个茅棚住到野山上去，好歹能够活命，总比提心吊胆呆在蛇山下等死要强一万倍。</p>

即便如此，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还是格外小心，尽量避开村庄，走田间的通道。</p>

过横溪村，快到永王时，听路人讲，前面大路上有日本鬼子的岗哨，便折向东边的山脚，傍山沿着小路走。</p>

爷爷和父亲在世时，经常跟他讲各样的故事，其中就有湘西的赶尸场景：前面一人摇着铃铛，后面一人敲着桐锣，中间是一群以笠覆面的僵尸。</p>

据说这样的队伍经过村庄时，连狗都不敢叫。</p>

他小时听了这故事怕得要命，睡觉时头钻在被窝里，连屋顶都不敢看，耳边仿佛还响着那阴彻彻的铜锣声。</p>

今夜亡命之际，却巴不得自己就是一支赶尸队，具有同样的慑服万物让人退避三舍的影响力。</p>

夫妇俩一鼓作气，过了永王山脚的前山坞。</p>

快到荞麦岭时，为了避开溪东这条进山的主路，他们找了处水浅的地方，小心地过了壶溪溪滩，到了溪西的仓头地界。而看那仓头村的屋舍，已经远在身后。</p>

顾田宝这下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p>

他知道，再往南去，前面的这段山路，外人是很少知道的，只要走完几里山道，就是古城村了。</p>

古城再往上，人烟会更加稀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