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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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本是安康日，奈何琐事扰人心。</p>

五月初五，本该是休沐日的这一天，皇帝破例把大臣们都叫了过来，开起了早朝。</p>

皇帝身披龙袍，头戴金冠，高坐于龙椅之上，待一众文武朝拜完毕后，缓缓抬了抬手。</p>

“平身吧。”皇帝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而他的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看起来又消瘦了一些，脸颊上都快没什么肉了。</p>

待百官们平身之后，皇帝开了口：“夔州官银被劫，尚无快马传信至京，而陕北又动乱，反民如火，众卿以为该当如何？”</p>

百官们面面相觑，而皇帝脸一转，看向了兵部尚书章咨。</p>

章咨立马出列：“圣上，官银一事，非两三月不能查清，此事尚需程都督亲力亲为。而陕北乱民，臣以为，当下旨请苏帅平叛！”</p>

章咨到底是说了句让百官都觉得可以的话。</p>

皇帝低头思忖，又看向了周苗：“周卿以为如何？”</p>

周苗出列，俯首道：“回圣上，臣以为，章大人所言极是。”</p>

皇帝轻哼了一口气，他之前对马馥下了死命令，让他清理陕北乱局，也不知道诏书到没到，马馥动没动身，更不知道陕北局势到底如何，可是群臣们显然对他重用马馥一事似乎颇有微词。</p>

可皇帝是爱面子的人，他怎么能说自己错了呢？</p>

他不知道的是，他对马馥是下了死命令，可马馥只怕是听不到了，因为昨夜，也就是五月初四夜里，马馥已经死了。</p>

“启奏圣上，北镇元帅兼山西总督苏博有本上奏！”金銮殿外，一个小黄门高举一本折子喊道。</p>

“呈上来。”皇帝再次挥了挥手。</p>

奏折很快到了皇帝手中，皇帝打开一看，顿时捏着奏章的手加重了力度，脸色沉了下来，然后他单手举起那本折子缓缓道：“这是苏博的请战折子，他已言明陕北之乱，乱的突然，定是有反贼煽动所致，而归延军大败乃是军中有反贼的细作，因此马馥难逃失察之职！”</p>

皇帝顿了顿，缓了口气：“所以，苏博已经调集了五路边军，共八万余人，屯兵吕梁一带，准备随时入陕平叛……”</p>

皇帝终于一口气说完了，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p>

李莨闻言，立马出班：“启奏圣上，臣以为，当允苏帅之所请！”</p>

“臣复议！”</p>

“臣复议！”</p>

“臣附议！”</p>

一时间，超过半数的臣子们纷纷出列俯首，甚至连许右卿都站在了那一边。</p>

皇帝有些生气，不仅生气，甚至都写在脸上了，于是问道：“众位爱卿说个理由！”</p>

贾班出列，咽了口口水：“启禀圣上，马馥贪腐，在陕西早已是路人皆知，关西军糜烂也绝非一日，上回他上奏请求朝廷拨三十万石粮草，五十万两军饷，却仍言要三月才能平定叛军，故此便知其胃口之大，其人不可信。”</p>

皇帝闻言皱起了眉头，这不是在说他识人不明吗？</p>

黄怀良也出列道：“圣上，如今朝廷钱粮紧缺，若要迅速平定叛乱，唯有苏帅的精锐北军能做到！”</p>

皇帝再次皱了皱眉，黄怀良是管户部的，对于钱粮一事再清楚不过，他知道如何才能省钱。</p>

许右卿也道：“圣上，此次平叛，非苏帅不可啊！”</p>

皇帝两条眉毛一起皱了起来，这许右卿难不成在打什么鬼主意？</p>

“好吧，朕允了。”皇帝终是松了口，眼下朝廷钱粮告急，也只能指望苏博迅速平叛了……</p>

一干忠臣们终于是松了口气，苏博这折子已经表明他是先斩后奏了，这就是皇帝生气的原因……</p>

“启禀圣上，济南府知府王碧有本上奏。”小黄门再次呈上一本奏折来。</p>

奏折交到皇帝手中，皇帝缓缓打开一看，眼神迅速变得凌厉起来，鼻孔也一大一小动着，神色已阴郁至极……</p>

“反了，反了，这帮乱民！”皇帝将奏折往公卿们站的那一块地砖上一扔，破口大骂。</p>

许右卿小心翼翼的捡起那本折子，打开一看，顿时眼中惊讶之色难以掩饰，而其他官员凑过来一看，终于是弄清楚了折子上写的是什么。</p>

官府最近在强征夏税，以充实国库，可百姓本就无余钱，胥吏下乡催税，导致处处怨声载道。而济南府因为捣毁东华庙，抓了好多个东华会的道士，拿去砍了头！可有些道士只是被拉进了东华会的本地百姓，本来只是被蛊惑的，可也被无情斩首。官府处处捣毁庙宇，肆意牵连诛杀，以至于民愤汹汹！</p>

因为东华会并不是一群单纯的骗子，不是捣毁了庙宇，抓完了道士就完事了的。他们不断从当地百姓中吸纳人员，结交人心，以至于变成了藕断丝连之态！比如有的东华庙被捣毁之后，无家可归的道士被当地村民救了下来，藏匿于村民家中，而官府发现后，竟然不问因果直接将道士连同村民一并抓捕，以至于误捕误杀者无数……</p>

于是乎，山东，也出反民了！</p>

第一个出反民的是德州景县，反民们先是围攻县衙，将衙役胥吏尽皆打死，而后将知县，县丞等拖出，当众乱棍打死，剥光衣服挂在衙门上……</p>

有了第一个出反民的县，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因为朝廷下旨是捣毁全国所有的东华庙，有些离京城近的州县已经拿到诏书行动了起来，而有些地方还在传达的路上……</p>

自古以来，就是官驭民。官府拿着诏书，只管征税，只管毁庙拿人，哪管你平头老百姓怎么想？他们不会知道老百姓家里还有几斗粮，也不会知道老百姓一年换几身衣，他们从来只会索要，不会给予，更不会解释！</p>

于是乎，当老百姓造反时，没有一个穿着官服的能够幸免于难，他们也不会解释为什么杀官，更不会理会这些当官的是否求饶……</p>

“殷奇的三万禁军到哪里了？”皇帝强忍着怒气发问道。</p>

“启禀圣上，到沧州地界了。”章咨答道。</p>

“传旨，让殷奇火速给我平了山东的反民！”皇帝大怒道。</p>

“是……”</p>

“退朝！”</p>

皇帝气的胸膛不停起伏，他不想再听到任何坏消息了，于是一伸手，齐宣缓缓伸出手，让皇帝抓住他的胳膊，搀扶着皇帝回宫了……</p>

皇帝回到御书房内，才歇下不久，忽然又有内侍太监来报。</p>

“启禀圣上，扬州知府华卿，漕军主帅曹豻已经遵循圣上旨意回京述职，现在已经在殿外等候。”</p>

皇帝扶着额头，想起前阵子确实下过旨意让这两人回京述职，可现在的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听这两人说扬州的事？东华会的事比扬州的大多了！</p>

扬州之乱早已是过时的杨梅，当初再新鲜，如今不过是一地烂泥罢了。</p>

“让他们滚！”</p>

皇帝不耐烦的朝那小太监一挥手！</p>

小太监吓得忙不迭出去传旨了……</p>

皇帝趴在龙案上，这种时候，该找谁来替他分忧呢？他想起了苏博，苏博当文官时，给了他无数条最好的提议，解决了无数问题。可苏博现在是帅臣，正在带兵呢，山西可离不开他。</p>

他又想到了高询，可高询已经被他弄得罢官回乡了，真的就是一刻都没犹豫过，直接回去交了官袍印绶，收拾东西就回苏州老家了。</p>

他想到了李莨，华锋，贾班，可这些人虽然忠淳，但能力有限，担当不了大任。</p>

他想起了许右卿，黄怀良，余散尘，可这些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是私心极重，没一个让他放心的……</p>

他想起了周苗，章咨，冯牧，但这几个完全没有苏博那般能力……</p>

皇帝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他的肱骨之臣到底在哪里？</p>

猛然间，他瞳孔一缩，想起了一个人来！</p>

瑞王！</p>

是了，这个老狐狸是有能耐的，皇帝怎么可能不清楚他这个皇叔，可这重担真的要交给他吗？</p>

想想自己才七八岁的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大脑袋又不聪明，如今说话还畏首畏尾，皇帝看见自己儿子也头疼不已，这儿子比起他那堂弟朱枫还要不堪。</p>

眼下也只有瑞王能用了……但愿这个老狐狸没有什么坏心思！</p>

“叫瑞王来。”</p>

“是。”</p>

皇帝心烦意乱，再次趴在龙案上睡着了……</p>

等他醒来之时，早已是未时时分，他自龙案上抬起头来，贴心的齐宣早已备好了湿软毛巾给他擦脸，而后又递上一份冰凉的莲子羹来给皇帝降暑。</p>

喝完莲子羹，皇帝精神了一点，而内侍小太监看到皇帝醒来，连忙道：“圣上，瑞王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p>

瑞王很快进来了，他脸上带着汗水以及疲惫之色，拂了拂袖子就要下跪见礼，皇帝急忙止住他。</p>

“皇叔，这些虚礼就免了，说正事吧。”皇帝开门见山道。</p>

“是，圣上。”瑞王声音似乎也有些疲惫，他已经在殿外等了两个时辰了。</p>

“皇叔，我们是一家人，是不是？”皇帝这么讲道。</p>

“自然是。”</p>

“如今国家有灾，那皇叔是不是该为朕分忧呢？”皇帝再次问了出来，但言语中带着试探。</p>

“只要圣上有命，微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瑞王表明心迹道。</p>

“好，那朕可就说了，如今这遍地乱民，皇叔以为，该如何应对？”</p>

瑞王思索着，皇帝紧紧盯着他：“皇叔但讲无妨，不论罪。”</p>

瑞王松了口气：“圣上，那微臣可就说了。”</p>

“讲来。”</p>

“微臣以为，若要除东华，首要之事，在于肃清吏治！”</p>

“肃清吏治？”</p>

“不错，为何华卿在扬州捣毁东华庙没有生出反民，而德州捣毁东华庙却引来一堆反民？这自然是上有诏命，而下自改之的结果。下层州县的官吏，从来不考虑黎民百姓的苦楚，加征夏税，恶意勒索，误抓误杀，牵连无辜！这反民之乱，下层贪官污吏便是那推动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