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惊天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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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是一个好时节。</p>

腊月的京城，又是漫天大雪，行人在街道上，裹紧了棉衣，踩起了碎步，哈起了热气。穿着紫色锦缎薄裳，踩着深色布靴的伊宁，成为了那人影中最让人瞩目的人，她不怕冷风，也不怕人看。</p>

瓦桥坊上了年纪的人都认识她，街头的面馆老板，布庄的掌柜，酒楼的伙计，都会跟她热情的打招呼，她是在这条坊长大的孩子，瓦桥坊的哪一条弄堂，哪条巷子，她年幼的时候都曾翻进去看过，瞅过，当然也被人拿着扫把赶过。</p>

她长的高，别人都拿她当男孩子，但没有一个男孩子敢调戏她，却有很多人想娶她，贾和曾经在这条坊的桂花巷边，骑着高头大马，顶着红花，让她嫁他，她一巴掌直接把马拍翻，贾和吓个半死，那年她十六岁。</p>

站在桂花巷边上，她思绪万千，那时候哥哥在朝为官，每日早起上朝，晚上在家写折子看书，有时下午就会回来陪嫂嫂。而嫂嫂，天天教她习武，练出一身伤之后抹药，喝药。只有偶尔，苏骅，李麻子翻墙进来找她玩，她才偷偷跑出去玩，偷玩的她兴奋的很，但回去嫂嫂总会说她两句。后来想想，嫂嫂是天下第一高手，谁能瞒过她的耳目，她能出去玩，不过是她默许罢了……</p>

物是人非，她露出一丝苦笑……</p>

马蹄声从她背后响起，她从思绪中回头，很快，一彪衣甲鲜明的骑士，簇拥着一个身穿劲装的黄脸汉子从她边上呼啸而过。旁边的行人快速躲开，有的摔进了雪里，她跑过去扶起时，忽然听到了前边的呼喊声，这声音异常熟悉。</p>

她一闪而过，掠至前边，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陈伯，捂着腿，腿下全是血，一脸痛苦，不断呻吟。他的菜摊子七零八落，地上散落一地的萝卜白菜。那彪骑兵中一个人丢下几颗羊屎大的碎银，扔在陈伯边上的血里，然后挥着马鞭，拨转马头，就要离去。</p>

伊宁大喊道：“给我站住！”</p>

待她喊时，前边的骑兵已经开路了，她手一伸，一条紫绫从她袖子里射出，直接缠住末尾那个骑兵的脖子，然后一甩手，那骑兵惊叫一声，“砰”的砸在巷子边的墙上，然后跌下来，吐着血。</p>

这声惊叫终于引起了前边人的注意，那个劲装黄脸汉子拨马过来，说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朝廷禁军动手！”</p>

伊宁冷冷盯着这个汉子，只见他眉歪额平，大小眼，狮子鼻，厚唇无须，生的好是一副狠戾模样。</p>

伊宁走过去扶陈伯，却发现他大腿骨被踩断了，根本站不起来，只好把他安放在墙边。</p>

那汉子怒道：“本官问你话呢？”</p>

伊宁道：“你撞的？”</p>

那汉子道：“他拦了本官的路，本官撞了就撞了，银子扔给了他不是，要待怎地？”</p>

伊宁道：“治好再走。”</p>

那汉子道：“你这婆娘，别以为有几两本事就敢在本官面前叫嚣，你以为你是谁啊？区区一个贱民，腿断了又怎么样，耽误了本官面见圣上，让你不得好死！”</p>

伊宁仰头，望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那汉子，双眼冰冷，说道：“再说一遍？”</p>

这时，周围很多百姓围了过来，很多认识伊宁的人都一脸关切的看着她。</p>

那汉子不废话，招呼两个骑士，说道：“给我拿下她，伤了我们的人，先抓起来！”</p>

两个骑士骑马上前，拔出腰刀，指着伊宁，马蹄慢慢走近，伊宁面无表情，忽然手一动，一巴掌拍在了一匹马的脸上，“砰”的一声重击，那马嘶喊着，竟直接被拍翻，那骑士反应不及，直接被压在马身下，刀也扔了。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伊宁又是一巴掌，拍在另一个骑士的马脸上，又是“砰”的一声，那马也霎时间翻倒，如出一辙，其余骑士震惊了。</p>

伊宁道：“下来！”说罢一跃而起，横脚直扫那汉子面门，那汉子反应快，一个铁板桥仰身躲过，待他抬头，却发现一条鞭腿直接朝他头顶压下来，太快了，人在马上，双脚还踩着镫，躲避不了，他只得双手交叉，硬接这鞭腿，“砰”的一声重击，随着他坐骑的一声惨烈嘶鸣，那匹马承受不住，前脚霎时跪地，那汉子接了这一脚，好在马卸掉了一部分力，但也打的他口吐鲜血，双手剧痛，从马上栽了下去。</p>

“大人！”剩下的骑士喊着，想要上来，伊宁一回头，冷冰冰的说道：“别多事！”骑士们动作停了下来，然后她慢慢朝躺在地上受伤的那男子走了过去。</p>

那汉子此刻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尊杀神，便亮出身份道：“你是谁？本官是今科的武状元，年前进京向圣上述职的，你不能……”</p>

伊宁一脚踩在他右脚大腿上，“喀嚓”声响起。</p>

“啊啊啊啊！”那汉子痛嚎不止，边上的骑兵战战兢兢的面面相觑，他们没见过这么强势的人，不敢随意出手，而且，出手也打不过。</p>

伊宁脚没松，脚尖又踩着扭了一下，那汉子叫的撕心裂肺，大腿骨是彻底碎了，没救了。</p>

那汉子忍着剧痛，问道：”你到底是谁？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对我？”</p>

伊宁撤腿，转身，说道：“你口中的。”</p>

“什么？”</p>

伊宁回头，吐出两个字：“贱民。”</p>

她走到陈伯身边，有好心的邻居帮他扎好了腿上的伤口，她走过去，轻轻背起佝偻消瘦的陈伯，往西山寺走去，陈伯早已泪眼朦胧。</p>

又捅破了天！</p>

案子第一时间上报了京师府尹处，府尹头大，直接上报刑部，刑部更头大，没两个时辰，宫里全知道了。</p>

皇帝的御书房内，皇帝高坐龙案之后，以手撑腮，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那一干大员。</p>

谏议大夫黄怀良出列道：“圣上，侠以武犯禁！那伊宁无法无天，竟然敢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致使三人受伤，还打死三匹马，微臣以为，当立即抓捕归案！”</p>

皇帝不作声，许右卿，苏博也没动，京师府尹出列道：“启奏圣上，那伊宁武功了得，若强行抓捕，只怕她反抗起来，其祸更大。”</p>

黄怀良沉声道：“如此胆大包天，若不抓捕，朝廷颜面何在？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行为如此恶劣，京城岂容得下这等恶贼？”</p>

御史冯牧道：“那伊宁，前阵子还痛打了鞑靼第一勇士，鞑靼与我朝的榷场问题得以顺利完成，是鞑靼人让步了。她是有功之人，怎可轻易冠以恶贼之名？”</p>

刑部侍郎余散尘道：“这个伊宁，行走江湖久已，她行事全凭自身喜好，看不惯鞑靼人，就杀，看不惯官员，也杀，侠以武犯禁！这是天子脚下，岂容得她一介女流乱来？”</p>

皇帝忽然道：“各位爱卿没说到重点啊，那伊宁，为何踩断赵晟的腿呢？”</p>

京师府尹当即回答道：“起因是赵大人回京，走的瓦桥坊，纵马踩断了一个贩菜老农的腿，被伊宁正好看到了，两人言语几句之后就动了手，然后赵大人没打过就被踩断了腿。”</p>

皇帝哦了一声，轻飘飘说道：“哦，原来是没打过？没有其他隐情？”</p>

此言一出，很多官员面面相觑。</p>

京师府尹道：“伊宁与赵大人素不相识，并无其他隐情。”</p>

皇帝还是哦了一声，没了后话。</p>

许右卿出列道：“圣上，那赵大人纵马伤人并非故意之举，他是为了早点进宫述职，所以走的快了些，撞了人之后，他也停下给了银子补偿。而那伊宁，是故意伤人，当着那么多官兵的面，踩断赵大人的腿，这等行为，何异于挑衅朝廷！”</p>

皇帝看向苏博，问道：“苏爱卿，伊宁可是喊你伯伯的啊，你怎么说？”</p>

苏博立马出列道：“微臣无话可说，但是若要了解事情真正来龙去脉，圣上只需派一可靠之人，去瓦桥坊走访，打探一遍即可，若在御书房内听诸位大人你一言我一语，更难做抉择。”</p>

皇帝点点头。</p>

许右卿道：“圣上，即使如此，那也应该先将伊宁捉拿归案，听候发落才是！”</p>

皇帝犹豫不决。此时，御书房外太监道：”启奏圣上，瑞王爷求见。”</p>

“宣。”</p>

瑞王爷进来行礼，皇帝笑道：“皇叔不必多礼。”</p>

许右卿道：“王爷想必也是为伊宁之事而来求情的吧？我听说小王爷可是那伊宁的弟子啊。”</p>

瑞王爷微微一笑，说道：“不错，确有此事，小儿确实跟伊宁习武。”</p>

皇帝道：“皇叔此来为何？”</p>

瑞王道：“圣上，那伊宁不能抓！”</p>

皇帝道：“为何？”</p>

许右卿脸色一变，说道：“当街行凶，殴打朝廷命官，致其重伤，如此恶行，怎么不能抓？”</p>

瑞王冷着脸看着许右卿，说道：“许大人，事发后你可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而且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堵住了瓦桥坊的口子，是也不是？”</p>

许右卿道：“防止罪犯潜逃，不是很正常的事么？”</p>

瑞王冷冷道：“那请你现在去瓦桥坊看看！你许大人是要官逼民反啊？还是要血洗瓦桥坊那几百户人啊？想让江北杀良冒功之事重现京城吗！”</p>

许右卿脸色大变，说道：“王爷不要危言耸听！”</p>

皇帝脸色不再平静，问道：“皇叔，瓦桥坊怎么了？”</p>

瑞王道：“瓦桥坊的居民跟五城兵马司的正对峙呢，听说要抓伊宁，死活不让官兵进去，甚至拿起了菜刀扁担，都快打起来了。”</p>

“什么？”皇帝也惊了起来。</p>

皇帝马上道：“摆驾，前往瓦桥坊！”</p>

西山寺离瓦桥坊并不远，寺外道口，已经围了数百官兵，持枪携弩。寺外平地上，几十个小沙弥手持棍棒严阵以待。</p>

官兵中的将领眉头紧皱，不曾想这西山寺竟然不怕官兵，他心里也犯嘀咕，伊宁这阵子在京城风光一时无两，他甚至都想去结交，可一转眼，她连朝廷命官说打就打，还打残了，他奉命前来，却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只能在这里空耗时间。</p>

寺内，一间禅房里，度然和尚正在给陈伯上药，他一边上，一边骂道：“惹事精，你个小姑娘片子什么事都敢惹，谁都敢打，要不是没人打的过你，你能活到今天？你说说，你回来才多久，惹了多少事了？”</p>

伊宁道：“我是贱民。”</p>

陈伯虚弱的道：“阿宁，别这么说，我们一家人，欠你跟陆大人太多了……我这辈子都不知道怎么还你人情……”</p>

度然道：“陈施主麻烦你闭下嘴。”</p>

陈伯笑了，笑的很灿烂。</p>

度然叹气：“哎，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p>

伊宁道：“不好善后。”</p>

度然道：“你还是出去躲躲比较好……”</p>

有个清秀的小沙弥进来，对着伊宁一行礼，说道：“阿宁姐姐，外边好多官军，怕是来抓你的。”</p>

伊宁摸摸小沙弥的光头，说道：“知道了。”</p>

度然喃喃：“麻烦啊麻烦……”</p>

伊宁转头：“治好陈伯。”</p>

度然惊道：“你要干什么？”</p>

伊宁道：“回瓦桥坊。”</p>

“你找死啊？”</p>

伊宁道：“放心。”说罢就出了禅房。度然慌忙赶去，说道：“别被抓了啊！”</p>

伊宁到寺外，门口的小沙弥们立马把她围在中间，喊道：“阿宁姐姐，你不要出去！”</p>

伊宁柔声道：“没事的。”</p>

她在小沙弥们的簇拥下走了出去。</p>

下边的官军紧张起来，手中不觉握紧了武器。</p>

她径直走了过去，为首的将官握住佩剑，颤声说道：“你……你想做什么？”很明显，她的大名在京城早已无人不晓。</p>

伊宁道：“回家。”</p>

将官道：“你……你当我们是摆设吗？”</p>

伊宁瞅着他：“你要打吗？”</p>

将官沉默，伊宁所到之处，官军不断后退，没一人敢上前，她走出官军封锁的路段，不紧不慢的继续往前走，那将官只得带着人马在后面缀着，既不敢抓，也不敢走。</p>

瓦桥坊，是有座桥的，这座桥连通着京城西直街，桥头上，一个老妇人手拿根扁担，恶狠狠的盯着桥对面穿皂衣的公门人员和官兵。老妇人身后，一群各式衣着的百姓拿的拿棍，拿的拿菜刀，反正什么趁手拿什么，也冷冷的看着桥对面那帮公人。</p>

妇人喝道：“你们今天谁敢进瓦桥坊抓阿宁，就从我老婆子尸体上踩过去！”</p>

后面有的小贩也道：“你们这些狗官，吃人饭不拉人屎，你们有本事就把我们全杀了，否则别想进瓦桥坊！”</p>

对面皂衣衙役头疼不已，官兵也焦虑起来，这要是几个人，直接就冲过去了，这对面是几百人啊，难道要打过去不成？</p>

忽然，一道紫衣掠至桥上，落在老妇人身边。</p>

“阿宁！你怎么出来了？快回闲园去，这边我们替你挡住，不会有事的。”老妇人又惊又喜的说道。</p>

老妇人正是陈伯的妻子，最近伊宁的帮助让她的病有了起色，能下床了，谁料到今天碰到这档子事，自己好点，老伴却腿折了。</p>

伊宁伸手掸了掸老妇人头上的雪，说道：“婶子，回去。”</p>

老妇人道：“要回去也是你回去，我老婆子欠你太多，今日就让我……”</p>

伊宁道：“我没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