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武如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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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道：“是这样啊，陆大人带出来的人我是信服的，他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可是……”</p>

“陈伯。”伊宁打断了他。“家里好吗？”</p>

陈伯叹了口气道：“好的话就不用出来卖菜了……”</p>

伊宁道：“菜我买了。”</p>

陈伯急道：“这怎么使得……”</p>

伊宁随手塞给他一锭银子，然后道：“您送我家。”</p>

陈伯于是开始把菜摊上的菜放旁边的板车上，一摞一摞码好。伊宁问道：“您儿子呢？”</p>

陈伯道：“死了，都死了……”</p>

伊宁神情一滞，她知道陈伯的两个儿子在当兵，没想到都没了。</p>

伊宁道：“您老伴呢？”</p>

陈伯道：“床上躺着呢，天天咳……”</p>

伊宁默然，陈伯推起木板车，脚步蹒跚，伊宁抬手接过车把，陈伯忙道：“这怎么能让你来？我来我来…”</p>

伊宁看着他那干瘪的手，说道：“没事我来。”她推起车，陈伯那枯瘦的手不自觉的抹了一把眼泪，叹道：“多好的闺女啊…”</p>

两人推着车，慢慢走着，良久，终于是到了闲园。临走时，陈伯已经泪流满面，伊宁宽慰了一番他才离去，他手里攥着那锭银子，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说些啥。</p>

日落时分，伊宁回到后院，董昭仍然坐在那里，还在憋气。</p>

她说道：“明天再练。”</p>

董昭仍然没起身，伊宁感觉有异，便转头看去，董昭道：“我腿麻了。”</p>

伊宁一手伸去，将他拉起，他仍然站不稳，伊宁另一手直接印在他肩头，董昭只觉一股寒意直冲进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脚很快就不麻了。</p>

董昭惊奇，他问道：“武功境界怎么分啊？”</p>

伊宁沉吟一会，转身道：“跟我来。”</p>

董昭随着她走着，穿过亭廊，走过堂厅，来到了伊宁的书房里。</p>

他进去之后仔细打量着，书房很大，布置古朴，洒扫的纤尘不染，一张红黑色的书案放置在书房主位，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后边一张太师椅，两侧都是书架，书架上古籍不少。他暗自惊奇，不想伊宁还有这样的书房，想必她也是个饱读诗书的人。</p>

伊宁坐于太师椅上，说道：“想问什么？”</p>

董昭一听，说道：“似乎听黄师兄说过武如登山什么的。”</p>

伊宁遂提笔，墨早已磨好，取出一张熟宣，写下四个字：武如登山。</p>

董昭问道：“武道之境该如何划分？”</p>

伊宁瞟了他一眼，说道：“无有划分。”</p>

董昭不明，伊宁又提笔，写了下去，她笔不停，字如龙蛇蜿蜒，一看就知道不知练了多久，才写的出这么一手好字出来。</p>

片刻，只见伊宁在“武如登山”四个字右边写了一首诗。</p>

遥望青山行色匆。</p>

近山方知何为峰。</p>

隐没林中难觅踪。</p>

磨平跬步不见终。</p>

身化青山不老松。</p>

缥缈漫笼虚雾中。</p>

登来顶上无尽功。</p>

踏碎山巅我为峰。</p>

伊宁止笔，朝着宣纸上吹了口气。笔锋如刀，字字皆如有生机一般，映入董昭眼中，他反复看上几遍，问道：“这是何人所写？”</p>

伊宁出乎意料的又拿起了笔，问道：“哪句？”</p>

董昭道：“不是一人所写吗？”</p>

伊宁道：“不是。”</p>

这时小兰走进书房，对伊宁道：“姐姐，我让我爹去陈伯家了。”</p>

伊宁抬头道了一声好。小兰看见纸上的诗，笑道：“还是让我来给董公子解答吧。”</p>

董昭道：“小兰你懂啊？”</p>

小兰笑颜如花，笑道：“这有何难？”</p>

她从伊宁手里接过狼毫，说道：“这第一句‘遥望青山行色匆’，讲的是不懂武的人，这句是少林明佑大师开的头。”然后她挥笔，在这句诗底下写了“明佑大师”四个字。</p>

董昭道：“那第二句对应的就是初习武者对吧？”</p>

小兰道：“对，就像董公子现在一样，这句诗是山东大侠吴汉兴所接。”她又挥毫在那句诗下写了“吴汉兴”三个字。</p>

“那第三句呢？”</p>

“第三句讲的是入门之后的人不知先练何功，心念繁杂，这句是洛阳的施大哥写的。”她又在那句诗下边写了“施瑜”两个字。</p>

“这第四句讲的是习武者初学有成但是难以冲击高深武功，故而此句有无尽幽怨之气。这句诗是山西的辛大侠所写。”她又在这句下边写上“辛吉”二字。</p>

董昭道：“那这第五句‘身化青山不老松’应该是大有所成吧？”</p>

小兰道：“不错，这第五句讲的是人习武终有所成，堪称一方豪杰，此间后人取个化字，与臻至化境所言相同，这是郭大侠所写。”而后她慢慢的写下“郭长峰”三字。</p>

伊宁的眼神抖了一下，董昭神色也颤了一下，郭长峰，不就是伊宁要找的人吗？</p>

小兰继续道：“这第六句，讲的是习武大成，堪称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此间取个虚字，人称虚境，这是赫连飘所写。”然后她写下“赫连飘”三个字。</p>

董昭问道：“这是个女人？”</p>

小兰道：“是。”</p>

董昭还要开口，小兰语速变快，说道：“这第七句，是彭真人接的。”</p>

董昭惊道：“‘登来顶上无尽功’，这算是很厉害的人了吧。”</p>

小兰道：“是的，这对应的就是虚境之上罕世高手。”说罢，她写下彭渐二字。</p>

“那这最后一句，‘踏碎山巅我为峰’这么霸气，肯定是绝世高手吧？”</p>

小兰笑道：“真聪明！这句诗就是我家夫人所写。”说罢，她写下“沈落英”三个字。</p>

八句诗，下边八个名字，一一对应。</p>

小兰道：“这是十多年前，夫人在四方馆与天下英雄相聚的时候谈武而作，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什么样才算高手，因为武术百家争鸣，各门各派的功法不一，深浅难测，这首诗也只是形容而已。”</p>

“只是形容？”</p>

“不错，比如你路上碰见一个人，他可能是一流高手，也可能是绝世高手，你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而且化境及之下都是内力催生真气，化境与一流也不好分。”</p>

“那虚境与化境才有明显的分别？”</p>

“对，入虚之后，真气化真元，功力大增。而虚境之上的罕世高手其实也是用真元，只是真元更加凝实罢了。”</p>

“那绝世高手呢？”董昭更感兴趣了。</p>

小兰道：“绝世高手可以聚元成形，化虚为实，内力达到人之巅峰。比如夫人就可以直接从水缸里拔出一把冰剑来，然后将真元附于其上，以一把冰剑斩断铜柱而不损分毫，也可以将真元附于衣服上，刀枪不入。”</p>

“这等厉害吗，我只记得她袖子一扇，就凭空扇死了五个人。”董昭震惊不已，这绝世高手竟然如此可怕。</p>

小兰笑道：“你现在才知道夫人厉害啊？”</p>

董昭叹道：“师姐已经在第二层了，我还只是倒数第二层，……我猴年马月才能达到她的境界啊？”</p>

小兰道：“估计是这辈子也达不到了，要知道，明昙大师，七十五岁高龄才被天下人认为是绝世高手，而彭真人，至死也只是罕世高手。”</p>

谈到彭渐，董昭叹道：“人生不过百年，寿元终有尽时，七十已是古稀，人言习武可强身，可习武者，几人能善终。”</p>

小兰道：“夫人三十岁就已经是绝世高手了，可惜……”</p>

董昭追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p>

小兰看向伊宁，正欲开口。</p>

伊宁打断道：“你去吃饭。”</p>

董昭心中一凉，看来她们并不愿跟他谈起沈落英的事，他叹了口气，只得出书房，找饭吃去了。</p>

书房里只剩小兰跟伊宁，小兰道：“姐姐你不信任他啊……”</p>

伊宁道：“不到时候。”</p>

小兰道：“也是，董公子经历的太少了，京城那些往事……”</p>

翌日，天刚亮，董昭就起床了，打开门，就看见伊宁朝他走来，只跟他说了两个字：继续。董昭又跟昨天一样练习，只是憋气憋的久了一点，手诀熟练了一点，所谓的“引气”他根本没摸到门槛。</p>

这一天伊宁让他练到月明才让他吃饭。</p>

第三天更过分，让他练到子夜。</p>

第四天他头上顶了个碗练到子夜。</p>

第五天月明时分，终于，他感觉他的气海位置有了波动，憋气太久后，一丝气从那里飞了出来，游窜到他的肺腑里，感觉不那么难受了，气海波动之后，他反复练习引气，终于，他的气海不再是死海了，随着引气上百次后，气海甚至开始翻涌了一般，他小腹一阵温热，他也大汗淋漓。</p>

他高兴的喊了出来：“我成功了！”说完头上顶的两个碗“哐当”掉地上了。</p>

随着他喊声震荡，伊宁如鬼魅一般，霎时间就出现在他面前，吓了他一跳。</p>

伊宁道：“可以了？”</p>

他点头。</p>

伊宁道：“碗摔了。”</p>

“啊？这碗我不小心，一激动就……”</p>

“去休息。”</p>

董昭麻利起身，奇怪，今天他居然脚不麻了。</p>

一过又是两三天，伊宁又教了董昭一套行气拳，共九式，让他照拳法练，直到气海随时可随心翻涌为止。董昭日练数百遍，无数次重复，无数次挥打，终于是体会了练武的艰辛。</p>

京城东，一座黑森森的府衙内，一个黑袍男子手上捧着一本札子，正弯腰递到一只白净无比的手上。</p>

这个男子便是那时察看卢彬尸体的那个人，徐经。只听他道：“韩廷钊去了洛阳，取出荒刀，挑战那龙骁，历百余招，铩羽而归……</p>

他对面上位坐着的是个头戴纱帽，一身绯色锦衣的男子，他的脸跟手一样白，白的渗人，不仅有一双细长的手，还有一双细长的眼。只见他接过折子，微微一笑，笑起来更渗人，他用细长的声音说道：“哼，内廷这几年养的人是一批不如一批了。”</p>

他打开折子，粗略一看，而后看到某处，细长的眼睛变得异常凌厉。说道：“原来如此，西域……西域……天山冰脉掌，霜落神剑，雪山青鸾爪……我道江湖上哪里出来这么条过江龙，杀了卢彬，打趴龙王，还杀官……原来……”</p>

徐经道：“还有一个重要消息，她在找郭长峰。”</p>

绯衣男子道：“郭长峰比沈落英消失的还久些，朝廷都打听不到，她居然在找……”</p>

徐经道：“掌印大人，伊宁如今就在京城，为何内廷没有任何动作？”</p>

绯衣男子道：“她有个好靠山啊，苏博干预之下，她的海捕文书才发几天就被撤了，没有海捕文书，明面上的官府捕快就动不了，内廷就不用说了。”</p>

徐经吃惊道：“原来是苏博？”</p>

绯衣男子道：“不止于此，今年江北大灾，赈灾不利，官逼民反之事全被他默不作声呈送到圣上跟前，待第二天开朝，许右卿一派奏报赈灾如何如何之顺，圣上竟然指着他鼻子骂，故而许党下面很多江北的官员，贪赃的，枉法的，索贿的，几乎被苏博连根拔起，在江北杀良冒功的指挥使童超竟被其知晓，死谏之下，圣上竟然同意将童超斩首，许右卿都没保住。”</p>

徐经道：“这苏大人好生厉害。”</p>

绯衣男子道：“呵，这算什么，他以前那个学生陆白，大名鼎鼎的陆文轩，才叫一个狠呐。这文人若是杀人，拿起笔杆子一挥，就是尸山血海……”</p>

而后绯衣男子叹道：“陆文轩，沈落英，教出来的人，这世上怕是也没几人可掠其锋了……”</p>

徐经道：“内廷难道没有高手可以对付她？”</p>

绯衣男子叹道：“也许，只有督主可以跟她一战，但是，到了这种地步的人，能不为敌还是不为敌的好，你说呢？”</p>

徐经道：“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桀骜，为之奈何？”</p>

绯衣男子道：“她与苏博关系非同一般，且回京之后也没出过门，先放着吧。”</p>

徐经点头不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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