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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老大进城，到银行取了钱，下半晌才赶了回来。</p>
进了院，径直到老三屋里，把钱倒在炕上，让老三清点。</p>
老三也不清点，急急把钱收起来，揣上一块大洋，慌忙急乱地往四斜子家去了。</p>
连着抽了两泡，过足了瘾，浑身舒坦得汗毛都想叫出声来。</p>
老三起身下炕，要了两个菜，半斤老烧，风卷残云般吃喝殆尽。只留下两块肥肉，几口米饭，拨到从家里带来的大海碗里，迈着六亲不认步阀，赶回家去。</p>
二瘸从半下午开始，就支起耳朵，探听西院的动静，两眼也时不时地往街上瞄着。见老三回来了，赶紧起身，出门跟着到了西院，径直到了老三屋里。</p>
老三刚把碗放下，拿小勺挖饭菜喂孩子。</p>
这孩子从父母身上遗传了好胃口，刚一周岁多点，饭量却出奇地好，也不挑食。自打春天，老三给孩子订了羊奶，这孩子就开始上膘。</p>
等到能吃辅食了，老三每日都给他带些鱼肉荤腥，把这孩子造得挺胖。平日也不闹人，吃饱了就睡，一睡就是小半天。</p>
二瘸子进屋，见老三正在喂孩子，赶紧凑了过去，媚着脸笑道，“宝平这孩子，怪待亲了。你看，这小脸胖嘟嘟的，这小下巴，又方又圆，将来一准有出息。老三，将来你指定能得宝平的济。”</p>
说完，拿手轻摸了摸孩子下巴。这是孩子出生后，二大爷头一回拿正眼看他。</p>
老三知道，二哥今儿个，指定不是来看孩子的，便不想听他絮叨，问道，“什么事？二哥。”</p>
二瘸子见老三问了，收起笑来，停了夸奖孩子，半拉屁股坐在炕沿上，脸上像挺生气地说，“那什么，老三，我听说，你见天上四斜子家去抽烟吃饭，那得祸祸多少钱呀？</p>
“四斜子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比他家老辈人还歹毒，又奸又坏。你把钱往他家扔，那不白白糟塌啦？</p>
“咱爹活着时，最恨梨树园的人啦。咱爹常说，咱家老辈人，就让他家祸祸过。眼面前，你又让他家祸祸着，咱爹要是在那边知道了这事，该气成什么样呀？”</p>
眼下，老三和大烟，已成生死兄弟，谁要是现在劝他戒瘾，那可真是跟杀父之仇一样。基本上是对牛弹琴，说什么都是耳旁风，根本听不进去。</p>
更何况老三平日，又看不上老二。这会儿，听老二说了这些，跟没听见一样。</p>
“那有什么办法？”老三嘟囔道，“眼面前，咱吴家沟，除了梨树园四斜子，还有谁家，能把吃、喝、抽的事，都办全囫了？”</p>
听老三说了这话，二瘸子跟着说，“老三，大烟这东西，可是个败家的祸根。咱爹活着时，就常跟咱说过，说咱爷早年，就是让梨树园吴矬子勾引的，沾上那玩意，后来就败了家。</p>
“二哥的意思是，眼面前，你要是能戒，就把它给戒了。要是实在戒不了呢，那你也要合计着省点钱，便宜地买些，自己回家来抽。</p>
“我听说，四斜子卖的烟土，是一块大洋五泡，你知道这玩意在城里是多少钱吗？”</p>
“不知道。”老三说。</p>
“一块大洋六泡，”二瘸子紧着说，“你看，在城里，一块大洋，就能多买一泡，可比四斜子家强多啦。你要是想买，二哥进城上货时，可以帮你带一些。”</p>
“可是，”老三说，“我听说，烟土这玩意，有好有赖。你那一块大洋六泡，力道能比得上四斜子家，那一块大洋五泡的？”</p>
“嗨，力道怎么不一样？”二瘸子紧着说，“你这样吧，老三，你等二哥给你带回来一些，你自个儿试试，不就知道啦？”</p>
“可我这儿没有烟灯，拿什么试？”老三说。</p>
“嗨，一支烟灯才几个钱？你等二哥送你一支就是啦。”</p>
“那中，你先帮我带点儿回来，我先试试。要是力道跟四斜子家的一样，那往后就让你给我带吧。左右一样花钱，在哪儿花都一样。”</p>
一向互看不顺眼的兄弟二人，这会儿总算找到了共同语言。</p>
傍晚，大嫂正在灶上忙晚饭。一个人影，在院子里晃了一下。转脸看时，见是老二，进了大门，正往老三屋里去。</p>
大嫂心里咯噔一下，像正在偷东西时，被人抓了现行，开始焦躁起来。</p>
老大媳妇最先想到的是，刚刚买了老三的地，捡了个大便宜。老二必是不甘心，这会儿，到老三屋里嚼舌头去了。</p>
一时心乱如麻，也没心思做晚饭了，眼睛不时往下院瞄着。直等过了一会儿，见二瘸子从老三屋里出来，走出大门。老大媳妇心里还是平静不下。直等男人卸了车，回到家里，心里才稍稍安稳一些。</p>
老大卸完车，把牲口拴好，先给牲口添了一和草，回到上屋。见饭菜已经摆好，坐在炕头，吃了起来。</p>
刚吃过两口，妻子也过来，坐在炕沿，端起饭碗，将吃没吃，心里装着事，到底忍不住，开口说，“傍晚做饭时，我看见东院的老二，到老三屋里待了一会儿，也不知他去干什么？”</p>
丈夫听了，一口饭没吞下，噎在嗓眼儿里。心里也咯噔一下，像正在偷东西时被人抓着了，一时也慌乱得厉害。</p>
这两天，老大心里迷离莫勒的，总觉着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人面上抬不起头来。</p>
老三这地，到底该不该买？他心里这会儿，还是没能清理明白。老二这会儿又去找老三，会不会是为了地的事？可是，真的要把老三这地，匀一半给老二，老大心里，还真的有些不甘呢。</p>
愣了一会儿，待嗓眼儿里的东西吞了下去，老大才稳了稳神，接着吃饭。</p>
“你说老二，”媳妇吃了一口饭，看丈夫脸色平稳下来，问了一句，“会不会是去跟老三嚼舌头，想搅了咱买地这事？”</p>
“不会吧。”丈夫说，“在早，他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别人不清楚，他自己还不清楚？他以为我和老三都是彪子，好耍弄？他就不怕我和老三跟他翻旧账？”</p>
“那他这功夫，去找老三，会是什么事呢？”妻子又问。</p>
“管他呢。”丈夫说，“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他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不用理他！”</p>
这句说完，两口子不再说什么，闷头吃饭。</p>
吃过晚饭，老大坐在炕头抽烟。一袋烟抽完，见媳妇把桌子收拾完，才起身下地，穿鞋出去，到牲口圈给马添夜草。</p>
出了马圈，见老三屋里还亮着灯，老大心里到底不安实，抬脚到了老三屋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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