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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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动怒，肩膀上愈合的烫伤撕裂，半夜里，訾妃开始发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p>

她梦见那片无垠的田野，梦见田野里握着锄头的人，梦见那人问她“今天累吗”，梦见她说“一点也不累”，梦里的两个人都在笑，可醒了，她却在哭。</p>

清晨，天光微亮，万物安静又祥和。</p>

卧雪满脸焦急，匆匆打开寝殿大门，声音急促：“娘娘，娘娘，不好了。”</p>

訾妃头晕脑胀，懒懒起身，穿上衣服：“怎么了？”</p>

“我还没来得及将往生蛊栽赃于太子，就听到……就听到……”</p>

“听到什么？快说。”</p>

“顺妃招认是她出于嫉妒向皇后下毒，皇上已经赐了她……毒酒。”</p>

“不可能，不可能……”</p>

訾妃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p>

“皇上赦免了您，您不用再禁足了。”</p>

说话间，平日里那些烦人的下人奴婢，一簇簇地再度回来，她心中五味杂陈，冲出去，一门心思只想见顺妃。</p>

顺妃姜且是太尉府庶女，当年入宫名单上本没有这位庶女的名字，怎奈天不遂人愿，偏偏长姐身染恶疾，整张脸毁了，无法入宫，太尉被迫将这位并不被重视的女儿送进宫廷。</p>

姜且和她姐姐不同，她没有受过任何关于后宫争斗的教育，就像是一只纯白的兔子被扔进了狼窝，凶险异常。</p>

她十六岁入宫时，正是訾妃入宫三年后，因解除宫中瘟疫而得到皇帝的信任被释放出来的时候。</p>

虽为庶女，不得宠，但太尉府自小对她也算得上是娇生惯养，那时的她，很是活泼好动。</p>

人人都知訾妃受宠，但人人也知，作为异族妃子，即便多么受宠，地位也不过尔尔，所以根本没人想来巴结她。</p>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深宫中孤独的灵魂开始靠近？也许是从姜且舞剑那次开始。</p>

和其他善于歌舞亦或是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不同，姜且喜欢舞剑，她的武功很好。</p>

那日大雪纷飞，姜且于庭院中舞剑，身段缥缈轻盈，招式灵动，映衬着那张娇俏可人的脸，愈加叫人喜爱。不仅是訾妃喜欢，就连恰巧路过的天景帝亦是喜爱有加，那样的神色，訾妃曾见过，便是在那场她本不在意的宴席上，初遇天景帝时的神色。</p>

卧雪曾提醒过她，姜且对她的亲近，不过是为了获得天景帝的宠幸，左右不过和其他妃子一样，争宠罢了。</p>

訾妃不以为意，如果有人能够获得景帝的独宠，于她而言，实乃幸事。</p>

然而帝王的恩宠又能专情几时，姜且的不幸便是从爱上帝王那一刻开始。</p>

她不识权谋，更不懂人心，亦不懂人心善变的道理，因为争斗，她第一个孩子便胎死腹中，后来好不容易生下皇子，也在三岁那年，不幸落入河中，不治身亡。她的身心受到巨创，身体每况愈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在雪地里舞剑的少女。</p>

犹记得初相识，姜且天真烂漫，问她：“陛下雄韬伟略，乃是当世第一真男子，姐姐为什么不喜欢？”</p>

最近一次见她，她却说：“姐姐不爱陛下，是对的。”</p>

訾妃从来没有和卧雪说过，明明姜且就是故意在她面前舞剑，实则是为了让陛下看到，为何她毫不生气？因为她一直都知道，那是一个女孩子，最为明媚的喜爱之情，无错。</p>

除了卧雪，姜且是她这十五年间唯一的朋友，是她极为珍惜之人，她们朝夕相伴，促膝长谈，亲密无间。</p>

还没入冬，天空竟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教人心生寒意。</p>

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像是会吃人，它能硬生生将原本天真烂漫的少女折磨得不成人形，而它自己依然高高在上，如同神只般俯瞰众生。</p>

推开大门，姜且正坐在院子里赏雪，只见她面色煞白，双目空洞，如同死人。</p>

訾妃害怕地朝她挪动，看着她朱唇轻启：“姐姐，你来了。”</p>

知道她还活着，訾妃急忙冲上前，一把抱住：“是不是皇上逼你的？姐姐会想办法……”</p>

“不用了，这一次是妹妹自愿的。”</p>

“没事的，姐姐有办法救你，姐姐不会让你死的。”</p>

“不要，求你了。”姜且握住訾妃的手，以致她手中白瓷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p>

“姐姐还记不记得我们姐妹二人初次见面，也是这样的大雪天。”</p>

“当然记得。”</p>

“好怀念那个时候的我呀，喜欢舞剑，喜欢杂耍，喜欢……陛下……”</p>

訾妃闭上眼睛，满是叹息：“自古帝王多薄幸，后宫佳丽三千，他又怎会有真心？”</p>

“姐姐，其实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p>

“不重要了。”訾妃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p>

姜且自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无论如何都要说：“我十三岁时，第一次在市集上看见打了胜仗回来的陛下，那时我就已经喜欢他了，可是作为庶女我不敢有丝毫妄念，谁知天命使然，长姐得病给了我入宫的机会，那时我想的是为了你，他不惜打仗，一定极为爱你，所以我想看看那个让他如此痴迷的女子是什么样子，我想这是我这一生做的最为正确的决定。”</p>

毒性发作，吐出口血，说话变得断断续续：“我爱他的那段岁月，开心过，甜蜜过，幸福过，也失望过，无奈过，愤恨过……但现在我终于不爱他了，我希望在人生的最后时光，可以为姐姐做一点事，皇后的死就当是我吧。”</p>

接连失去孩子，姜且的身体每况愈下，一直靠汤药续命，这样的日子，她早就觉得疲惫，早就想要解脱。</p>

“傻妹妹。”无论再怎么克制情绪，訾妃的手还是微微颤抖，心尖处隐隐作痛。</p>

“曾经我想劝姐姐对陛下好一些，现在想想那时的我，是多么幼稚愚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