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静远静修谁云己静 柳依柳姿谁言凰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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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梅清与那华珍婚后育有二子，一曰：梅钰；二曰：梅铭。</p>

先说那梅钰，其容也：生得体态端庄，形容丰腴；身长六尺，阔面重颐，卧蚕眉，丹凤眼，唇似抹丹，声若含玉；其性也：宽和仁慈，淡然无争；但当涉猎经史，不喜寻章琢句；常读老庄，偶作诗文；游于市井，相交末流；盛仁尝问其志，其答曰：“愿继父亲之业，与众为乐——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贵者，吾贵之，不贵者，吾亦贵之。”盛仁然其说；尝又云：“善恶美丑，高低贵贱——只存乎一心耳。”</p>

后有一曲，单道梅钰，曲曰：</p>

【野菊花】生得体态端庄，长得相貌堂堂；本应苦读圣贤、博取功名、当朝为官，谁知流连瓦舍、不务正业、迷恋老庄。</p>

【群芳醉】吃酒耍嘴样样会，子曰诗经浑浑茫；狐朋狗友夸其美，缨簪子弟笑他夯；市井小徒与其友，衙门大人看不上；说他拙劣蠢笨，却能出口成章；骂他三教九流，他却孝顺坦荡；伶官儿助教喜他，士大夫贵人耻往。</p>

【笑牡丹】谁知他说：富贵人家，寻常百姓；同住一片天地，共看一般风景；我这边下雨，你那边岂晴？我门前刮风，你院中岂静？道是：你的夜更黑，你的天更清？你的月更圆，你的星更明？白天黑夜，日月星辰，你我皆有，何必较真。</p>

【雨雪来】真是个强词夺理，好一个冠冕堂皇；人家锦衣玉食，你却粗茶淡饭；人家经纶满腹，你却夸夸其谈；人家寒窗苦读，你却说浑讲段；人家高官厚禄；你却愁吃愁穿；你道你看不起人家，人家笑你上不了厅堂；你道你朋友遍地，人家羞在你身旁——告诫后世儿郎，莫效此人形状！</p>

再说那梅铭，其容也：生得英姿飒爽，气宇轩昂；身长六尺三寸，面如傅粉，眼若星辰；剑眉斜入鬓，隆鼻缓平额；其性也：坚毅果敢，能屈能伸；心思缜密，城府极深；胸怀大志，勤勤恳恳；喜读圣贤，善作诗文；不观风月，敬畏人伦。</p>

其总角之年，是岁家贫，书不甚多，学资难供；其常立于学堂之外，贴耳听书，不论酷暑，不分严寒；偶于学堂外拾得《论语》一本，如获至宝，昼夜读之，及页翻碎，乃以浆补，反复数遍——其好学如此，时人皆异之。</p>

盛仁尝问其志，其答曰：“读圣人之书，行圣人之事：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光耀宗祖，荫萌子孙；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孩儿之志也。”盛仁笑而颔之。</p>

率臣有乐府一首，诗赞曰：</p>

君不见寒风卷沙向天际，路上行人稀留迹！</p>

君不见学子披星上学去，茫茫黑夜冰气凝！</p>

霜重风冷月色寒，星朗地白灯火隐，</p>

东街似闻吠，西门隐闻鸣，</p>

冰气侵肌骨，冷风驱暖意，</p>

寒风凛冽又如何？我心自暖无怯意!</p>

习得诸子百家学，须报父母恩师心，</p>

人生之春当勤勉，应效三绝毅，书山有路勤为径！</p>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p>

恨天怨地又何用！年华似水不可反！</p>

今日冒寒明日暖，一失一得理当然!</p>

通晓古今中外事，应赴国忧，荣归故里名远扬！</p>

时年仁宗天圣五年，初夏五月初十，是夜，盛仁方忙毕归家，只见静修欹于门前，低头不知所思何事。其忽听盛仁脚步之声，忙起而躬身问安道：“父亲大人辛苦了！”</p>

盛仁眉头微皱，嗔恼道：“铭哥儿，爹爹且跟你说了好多回：在家不必拘束，自然一些；自打你读了些许圣贤书之后，见我必称‘父亲大人’，不似小时那般活泼——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谨？唤我‘爹爹’便可。”</p>

静修拱手道：“父亲大人，儿向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在外，儿当谨遵父亲长兄之言；在家，儿亦应恪守孝悌之道——不使内外有别也；若前后有差，表里不一——乃虚伪之徒也，儿窃为之耻。”</p>

未等盛仁回答，华珍出门笑道：“官人你道你羞是不羞，还好意思责备铭哥儿？我儿今个儿说话越来像谁来着？”其忽而停顿，凝观梅清少顷，转而面露追忆之色，微微一笑道：“想当初，官人说话也是这样，一段一段，‘之乎者也’，虽然我不甚听懂，但心里却是欢喜。”</p>

那静修听完，心里寻思道：“父亲平时评书之时，浑话连篇，何时这般像我说话过？尝亦云自己未读一篇圣贤之书，莫非父亲欺我？”</p>

忙问道：“母亲大人，父亲年少时也像儿一般吗？”</p>

华珍正欲回答，盛仁急以目意之，忙笑道：“爹爹年轻时何曾像你这般有文才？你娘恁地瞎说！罢了！罢了！辩不过你俩母女，快快进门吃饭去吧！”</p>

及进家门，那静远正摆弄食具，见盛仁回家，随意而道：“爹爹回来了？儿饭已吃完，爹娘和二哥慢吃，儿看书去了。”</p>

静修即笑道：“兄长好生安逸！莫不是又去读那些志怪之谈乎？”转而又对盛仁道：“父亲大人，您真该让兄长读些圣贤之书。”</p>

盛仁但含笑口道：“吃酒，吃酒！”</p>

那静远方走几步，忽而回头笑道：“静修啊，你且不知，我明天就要随爹爹一同去说书了，这样家里会更实衬些，现在不看，明天怎生发挥？”</p>

盛仁笑道：“一个老说书的，带上一个新说书的，一个说书父亲，一个说书儿子，哈哈，妙哉！妙哉！当浮一大白！”遂将身前酒一饮而尽。</p>

静修复笑道：“兄长爹爹总是有理！”亦一饮而尽樽中之酒，后面转庄重之色，缓缓而道：“儿定会苦读诗书，博取功名，不忘父母长兄养育之恩，定让我们一家身居华堂，父母颐养天年。”</p>

华珍笑道：“铭哥儿有这份心就行，我和你爹爹不碍事。”</p>

盛仁但言：“吃酒！吃酒！”</p>

一家其乐融融，不提；话分两头，却说那东京城中有一大户，其府主乃当朝郡公——茂嘉也，那茂嘉字光祖，时年六十有三矣，时人唤之曰：“茂国公”；那茂嘉性随和，无主见；优柔寡断，随波逐流；然却好善施，喜诗文；其年老无子，直至半百，方得一女——乃其妾严氏所生也；一家人奉其若稀世珍宝，视其如掌上明珠。</p>

其女因其年未及笄，便有名而无字，其名唤：柳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