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女人和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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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湛湛的青砖牢房，只有铁门上的一个小方洞通向外界。</p>

青二十七耐心地等待门外的人。</p>

果然，那人又打开了锁，洞孔一亮，青二十七还未及看那是什么人，那人推了一样东西进来。倒把青二十七臊的：竟是一个溺器。</p>

然后他敲了敲铁门，说道：“把上次给你的递出来。”听声音，是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p>

青二十七听到他说话，再是高兴不过：“小哥儿，谢谢你。请问这是哪？”</p>

少年却很不耐烦地又敲敲铁门：“快点。不然没下顿。”</p>

青二十七乖乖地把旧的饭碗汤碗递出去给他，他又递了新的进来。</p>

青二十七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先是好声好语、后来是哀求，最后张口大骂——可不论青二十七怎么逗那少年，那少年都再不说话了，将饭菜一递，洞门一锁。</p>

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p>

青二十七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污言秽语都骂了一遍，回应她的，依然是只有她自己。</p>

很久以后，青二十七觉得内急。可是蹲在溺器上试了又试，却怎么也排不出来。</p>

明明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却好像被无数人盯着看一样，一张脸涨得发热，索性和衣而睡。可是又哪里睡得着？</p>

起来躺下、起来躺下地反复多次，她方才排了一点点出来。</p>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让人如此折磨她？青二十七想不透。</p>

她抚摸牢房的砖墙，似曾相识的感觉挥之不去。</p>

可怎么会只有她一人？这世上真的只剩她一人了么？</p>

她不要死，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p>

可是牢中岁月如此漫长，青二十七变得越来越神经质。</p>

每隔一段时间，那少年就会送一次食，同时收走上次送来的器皿。</p>

不过他再也没有和青二十七说过一句话，任她自言自语地和他唠叨。</p>

青二十七快疯了。</p>

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甚至不知道当下是白天还是黑夜。</p>

她只能靠那少年的送饭来算时间，假设一天三餐，那么三次就是一天。每一“天”，她就把衣服撕下来一个细条。</p>

青二十七对自己说，结绳记事，不外如是。</p>

没有人和她说话，她就和自己说话。</p>

她记得陆听寒给自己的信里所抄录的那些诗词，她一遍一遍地记诵。</p>

除了辛词，也有许多是陆老爷子的诗。</p>

“闭门万事不相关，饱受人间一味闲。琴荐涧生识雨至，衣篝香冷叹春残。早曾寄傲风烟表，晚尚钟情水石间。小市酒旗能唤客，试寻邻曲共开颜。”</p>

最喜欢还是陆听寒写给自己的第一封信里的那首：</p>

“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p>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p>

陆听寒给她的青竹碧玉簪青二十七还留在身边，她不停地摩挲着，想像那是他的温柔的笑，是他的体温。</p>

陆听寒，你离我是远还是近的？你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你真笨！</p>

有时候青二十七也想到毕再遇，想到暮成雪，想到楚乐一，想到桑维梓。想到那些对她来说很重要，让她又喜又悲又怕又担心的人们。</p>

然而，渐渐地，所有的想法都不见了。</p>

每天除了盼着那送饭的少年来，青二十七想到的反而是那些小时候已经几乎被她完全忘掉的往事。</p>

她和柳芊芊一起练功打闹，她一脸崇拜地听桑维梓讲故事……</p>

有人说，记忆一直都在你的脑海里，你会一时忘记，但它们并未丢失；它们好好地放在脑海自动生成的抽屉里，等你在某天重新翻起。</p>

还有人说，当你快死的时候，就会记起这些你以为早就不见了的记忆。那久尘封的、久远的记忆出现得越多越快，就说明你在越来越靠近死亡。</p>

有一次，青二十七甚至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桑维梓的情形。</p>

稻草搭成的茅屋，很像前几日她与桑维梓同住的地方，她似乎被一对老夫妻养着，然后桑维梓像个仙女一样出现，把她带离了那里。</p>

青二十七再也没有回到那里过，她甚至不知道那是哪里，更不会知道那对老夫妻是什么人。</p>

再之前呢？</p>

青二十七躺在冰冷冷的青砖地上，冷汗直冒。</p>

五岁，年纪太小，所以不记得，这是很正常的事吧？</p>

头很痛，每次触及至此，头就痛得厉害。</p>

她想起那些久远的事，是因为快死了么？</p>

铁门哐哐地响动，那少年来了？</p>

青二十七挣扎地爬起来，却又一头栽了下去。</p>

明明听到有人打开了铁门，可她竟陷在可怕的梦魇中醒不过来。</p>

她醒不过来。只觉得有人把自己的身子拖着走。</p>

所以，她是死了么？青二十七这么想着，再次失去了意识。</p>

…………</p>

亮。</p>

这是青二十七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p>

很亮。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p>

然后她才觉得手腕痛。</p>

原来有人把她双手缚住，吊了起来。她的手腕被自己的体重所坠，绳子勒得生疼。</p>

未尝睁眼，听见那急切的、带着哭腔的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小糖，小糖你怎么样？你们不要脸！有什么手段冲我来好了，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本事？”</p>

男人的声音说：“你知道我们要什么。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什么程度？”</p>

“唰！”身上火辣辣地疼，有人抽了青二十七一鞭子。青二十七不能睁眼，咧了咧嘴。</p>

只听那女人呜呜地哭了出来：“小糖……”</p>

青二十七皱皱眉，她想，这声音为什么这么好听？你再叫叫我呀。</p>

又是火辣辣的一鞭子，又是那女人的哭声。</p>

然后那女人扑过来抱住青二十七。</p>

在她温暖的怀抱里，青二十七身上竟也不觉得疼了，只想她这样抱着自己，抚摸自己。</p>

可她为什么要哭？她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p>

青二十七没来由得地心酸，轻轻地道：“妈妈……你别哭……我听话，我很听话。你说的我都记得……”</p>

那女人温柔地道：“小糖最乖了。告诉妈妈，你今年几岁了？”</p>

“三……不对不对，我今年四岁了！”青二十七明明睁不开眼，却好像看到了很美的景像。</p>

有长长的卷发的女子拉住她的手，她们走在一个有奇怪装置的地方。</p>

她们坐在一个很大的杯子里，那个杯子会自动转啊转。她们在大大的杯子里放声欢笑。</p>

这时候青二十七看到远处有个很大的轮子，轮子上都是灯，闪闪烁的灯，好漂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