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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他,远非后来那个厌生却又怕死的垂垂老者。</p>
酒桌之上,几个汉子仍旧兴致勃勃地谈着当日的那场大战。</p>
金人得知宋将进攻的消息,立即作防御准备,将泗州榷场关闭,并堵塞城门。</p>
他们迅速的反应令宋军中顿时阵脚微乱,有人甚至提出放弃攻城;但毕再遇仍然坚持。</p>
那个清晨,毕再遇将八十七名死士召到帐前。</p>
没有太多的煽动性语言,他只是缓步走过每个人身前。</p>
这些人,都是他一个一个地从边境流民中挑选出来,留在身边。</p>
他们每一个人都曾经历过生离死别,每一个人都誓死效命于他。</p>
可有时候,他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让他们随自己征战沙场是错是对。</p>
“敌人已经知道我们出兵的消息。如果这一战已然不可避免,失了先机,只会带来更大的溃败。自古兵以奇胜,你们愿不愿再信我一次?”</p>
没有人用语言回答他,八十七死士用目光说出了他们的决定。</p>
这种生死与共的默契,当时青二十七并不能理解,直到不久以后她见到毕再遇和他的死士,方才了解,他们愿意为他死战,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值得。</p>
攻势提前一天发动。金兵原以为有备无患,但终于还是措手不及。</p>
毕再遇调动兵力,分兵在西城下河道上陈列旗帜,罗列舟楫,做出要攻打西城的样子。</p>
但其实他早先就孤身来探过地型,带领死士走山路从东城南角突入泗州,将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p>
毕再遇身骑他心爱的战马“黑虎”,一马当先,直达城门之下。</p>
“黑虎”扬蹄人立,毕再遇便借着它一跃之力,飞身冲天,待得力劲消退,将落未落之时,手中双刀在城墙上一点,再次腾身,便如神仙驾云,扑上城头。</p>
可怜城头守将哪见过这等功夫,连弓也来不及拉,便被毕再遇一刀砍落城下。</p>
“那日我也在城下,但见毕将军单个儿在城头厮杀,一对双刀使得风云变色,也不知到底砍了多少胳膊、多少脑袋。金兵肝胆俱裂,哪还敢抵抗?纷纷从北门败走,西城便这么破了!”</p>
虽是亲身历过,彭法仍说得喜不自胜,青二十七和楚乐一在旁听着也觉热血沸腾,</p>
青二十七性子恬淡也就罢了,楚乐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阵哇哇乱叫,端起酒杯,与桌上众人干了一圈,也不知是因为听说宋军胜利了在高兴,还是因为自己想喝酒。</p>
彭法继续道:“这时候西城仍在顽抗,毕将军又带众死士转攻西城。”</p>
攻取西城的过程更加传奇,它仿佛是专为毕再遇立威而建立的一座城池。</p>
在城下,毕再遇高悬帅旗,出声劝降:</p>
“大宋毕将军在此!大宋毕将军在此!你们都是中原遗民,还不快快投降!”</p>
他的这句话以内家功力送出,相隔虽远,却一字一句非常清晰,西城守军听在耳中,不免心思活动。</p>
高宗南渡之后,他们便留在这兵家必争之地,既有陷身敌统区的无奈,又要为时有发生的大小战事提心吊胆,早已对这种生活厌倦。</p>
此时见了毕再遇神威,心下佩服已极,但得一人欲降,顿时全军瓦解,纷纷出降。</p>
彭法说到这里,一桌的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子,方从那场战事里回过神来。</p>
许俊叹道:“毕将军如此本事,那招抚使的位置本该他坐才是!”</p>
彭法摇头道:“若毕将军是那贪恋功名之人,断不会在战场上舍命拼杀。”</p>
他偷偷一指上座的韩侂胄,悄声道:“给他送送礼,拍一拍,岂非升得更快?”</p>
这一战之后,招抚使郭倪赶到泗州,慰劳得胜的宋军,要授予毕再遇刺史头衔。</p>
毕再遇却坚辞不受:“国家河南八十有一州,今只不过打下了泗州的两城,就要做到刺史,那么之后挥军中原,将军又该赏我什么呢?”</p>
许俊一拍桌子,叹道:“若我大宋再多几个毕再遇,何愁中原不复!”</p>
话音刚落,同桌一名书生却冷笑了一声:“我看却未必!”</p>
对于是否出兵金国,朝中一直便有着激烈的争论。</p>
史弥远向来主和,宫中杨后为报当年韩侂胄反对她立后之仇,也与韩针锋相对,这两人内外勾结,是为一派。</p>
而即便是主战派,也有着韩党与非韩党之分。</p>
那发异声的书生叫刘适,便是主战派中的非韩党。</p>
只听得他冷冷地道:“韩太师只为争一己之功,贸然出击,只怕是凶多吉少。再加上他任人唯亲,连辛将军都被他弃而不用,如何能成大事?”</p>
他说的是辛弃疾将军,那个青二十七非常佩服的人。</p>
前年,他曾入朝上奏历年探查得来的金朝情况,也曾与韩侂胄商讨北伐之事。</p>
但不久之后,却被安置到了远离前线的镇江,不久又知江西隆兴府,去年十月,他遭到弹劾,不得已解职回到铅山。</p>
那里有他最爱呆的地方:瓢泉。</p>
青二十七听说这眼泉是他发现的,因形状如瓢,就取孔夫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之意为名。</p>
只是瓢泉虽好,郁怀满抱。他在瓢泉所作的词句,多半出离悲愤。</p>
刘适说到此事,许俊原已挥起的拳头总算恨恨放下,但口中犹自念道:“金人现在疲于应付蒙古,不趁此机会北伐,更待何时?”</p>
青二十七一向只问武林事,听说北伐,便只有一雪靖康之耻的概念,哪知其中还有如斯复杂的事情,一时间听得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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