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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读书人读书习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通晓大义明辨是非,所以可为天子牧民!”</p>
“倘若天下百姓如读书人这般开启民智,他们将会不满于当前现状,欲望如杂草般蔓延生长,届时何人还愿意辛苦劳作?”</p>
“陛下,心如欲壑,后土难填,一旦开了这道口子,只怕我大明江山不稳啊!”</p>
这番言辞恳切的话语,如果落到他人耳中,只怕会觉得是金玉良言。</p>
然而朱厚照经过汤昊的思想改造,此刻无疑是位后世进步青年,听到这话只是觉得可笑无比。</p>
“开启民智,让百姓了解朝廷大政方针,让百姓敢于反抗剥削压迫,这就是在动摇大明朝的江山社稷?”</p>
“那你的意思是,继续保持现状,任由士绅读书人鱼肉百姓,奴役子民,这才是正确的做法?”</p>
朱厚照冷笑到:“丛兰啊丛兰,如果你就这点见识的话,那这通政使你就别做了!”</p>
“朕会将你发配去乡野县衙,让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那些士绅是如何盘剥地方百姓的!”</p>
丛兰一怔,但他还是朗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让臣去哪儿,臣就去哪儿!”</p>
哟呵,还是个头铁的家伙!</p>
朱厚照强忍着心中的火气,决定好好教训这厮一番。</p>
“丛兰,你了解过民间疾苦吗?现在大明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p>
“臣……臣……”丛兰一惊,不知该如何回答。</p>
朱厚照见状叹了口气,“让朕告诉你吧。”</p>
“天下百姓,十中有八九,沦为士绅佃户,剩下那一二耕户,还要替士绅缴纳沉重赋税!”</p>
“这方面问题,你可以多去问问都察院的张总宪,他在外居官一生,比谁都要了解。”</p>
眼见丛兰还是不吭声,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了,索性他直接命人去将总宪张敷华给请了过来。</p>
老大人眼瞅着没什么时间可活了,所以近期一直在交接工作,准备致仕归乡颐养天年。</p>
朱厚照对此选择了默许态度,只是还没确定新任总宪人选。</p>
毕竟这都察院的总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清正廉洁刚正不阿,要是将焦芳这种货色放到总宪的位置上面,那好不容易重新振作的都察院可就完了。</p>
这就是难题所在。</p>
既要选个对自己听话的,又要保证此人刚正不阿,同时具备这两个要求,纵观满朝文武天下官员,好像还真找不到这样合适的人选。</p>
听完朱厚照的叙述,张敷华眉头紧锁,久久都说不出话来。</p>
他没想到自己马上退休了,皇帝陛下还给自己挖个坑,这让人上哪儿说理去?</p>
乡野土地兼并之风,他一直有所察觉,却始终不敢面对。</p>
因为,土地意味着一切,牵一发而动全身!</p>
地方士绅凭什么敢跟地方官府叫板?</p>
因为他们掌控着地方田地,而百姓想要耕种想要糊口就不得不仰人鼻息,这才是真正问题所在。</p>
你想要耕种,就必须佃租我家的田地,而一旦成为这些士绅乡绅的佃户,那百姓还敢对士绅乡绅不敬吗?</p>
生死托付他人手中,养家糊口全要仰人鼻息,你能让百姓怎么办?</p>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田地的问题。</p>
见此情形,丛兰心头剧震,满脸骇然之色。</p>
难不成……皇帝陛下说的竟然都是真的?!</p>
天下百姓,大多都成了士绅的佃户奴仆?</p>
那些少得可怜的自耕户,还要缴纳本该不属于他们的赋税?</p>
那这个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p>
是皇室朱家的天下?</p>
是百姓的天下?</p>
还是说……</p>
这是士绅读书人的天下?!</p>
他自认为为官至今恪守本心,禀公执法,吏不容奸,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p>
然而今日从汉王口中听到的这些,却是令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慌!</p>
泱泱大明,亿兆子民,竟然十之八九都沦为了士绅的佃户!</p>
剩下那一两成的耕户,还要承担本该属于士绅的沉重赋税!</p>
谁都无法想象,这些平民老百姓,日子过得会是多么艰难!</p>
为什么?</p>
这不是太平盛世吗?</p>
是谁给了那些士绅的权力?</p>
又是谁明明心知肚明,却还在粉饰太平,侈人视听?</p>
直到此刻,丛兰才终于明白,为何皇帝陛下会对士绅读书人抱有如此之深的敌意了!</p>
回想起自己方才还在为这些士绅开脱,出言维护他们,一时间丛兰不由羞愧万分,他扭头看向了张敷华,满脸希冀地追问道。</p>
“老大人,这一切都是真的吗?”</p>
张敷华闻言一怔,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样,显得落寞无比。</p>
“廷秀(丛兰字),自古历代帝王首重农桑,土地农桑也是我华夏延续至今的根基。”</p>
“不止是帝王,我华夏子民安土重迁,读书人如此,老百姓更是如此。”</p>
“陛下说的对,自建文年间起,乡野间就出现了士绅豪强兼并土地之风,准确来说的话,是自从我大明立国之日起,这种现象就已经出现了。”</p>
“比如那李善长、胡惟庸这些淮西功勋集团中人,凭借手中权势大肆兼并田地,动辄就是成百上千亩,太祖高皇帝因此屡兴大狱疯狂打压这些功勋旧臣,这才强行刹住了这股风气,不然你以为那洪武大狱是没有原因的吗?”</p>
“发展到了现在,情况已经极其严重了,皇亲国戚、宗室藩王、武将勋贵、士绅缙绅……甚至就连宫里面的太监宦官,都喜欢兼并田地置办宅子,天下百姓九成沦为佃户,并不是夸大其词,甚至可能……更多!”</p>
触目惊心!</p>
骇人听闻!</p>
此刻就连朱厚照都有些坐不住了。</p>
因为这句话是从张敷华口中说出来的!</p>
而张敷华为官一生走过了大明大部分州府,也就是说他此刻说的话无疑就代表着大明王朝现在最真实的现状!</p>
丛兰听到这话,当即怒喝道:“老大人明明心知肚明,为何不上奏朝廷上奏陛下,让朝廷出面制止这种兼并之风?”</p>
“呵,制止?”</p>
话到此处,这位一生劳碌的老大人,也忍不住长叹了口气。</p>
“怎么制止?万一那些百姓是自愿成为佃户的呢?”</p>
“什么?自愿成为佃户?这怎么可能?”</p>
丛兰傻眼,他虽然刚正敢言为官清廉,但终究还是年纪太轻,为官经验太少,最关键的是没有地方为官的经历,哪能与张敷华这等奔波一生的地方官员相比。</p>
“廷秀啊,读书人考取功名之后,是可以减免一定赋税和废除徭役的,也就是说他名下的田地大部分都不用向朝廷官府缴税!”</p>
“这样一来,就给了他们获利的机会,当地百姓为了逃避官府日益沉重的赋税,会将土地主动送给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也就是地方士绅。”</p>
“他们私底下签一个协议,此土地只是名义上送给地方士绅,借助其读书人的功名,就可以不向朝廷缴纳沉重赋税罢了。”</p>
“可那些地方士绅也不可能白给你帮忙,你得给他们足够多的好处,这些士绅才能给你抗下风险,至于他们要的好处也自然不多,只是比官府收的少一点而已。”</p>
“廷秀,你仔细想想,如此一来地方士绅什么不用干,但是每年都有大量田地收成,成为佃户的地方百姓也因为不用缴税日子比以前稍微好过那么一点,最后亏的会是谁?”</p>
地方士绅得了田地收成。</p>
百姓免于上缴沉重赋税。</p>
最后,谁亏了?</p>
朝廷!</p>
只有朝廷!</p>
“你再想想,为什么朝廷每年的税收虽然略有减少,但大体都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少也没少到哪儿去?”</p>
张敷华冷冷一笑,看着脸色苍白的丛兰,直接给出了答案。</p>
“因为……摊派!”</p>
“地方官府税额是定好了的,但是越来越多的百姓主动投献田地给士绅,那地方官员为了完成收税任务该怎么办?”</p>
“摊派到自己耕作的百姓头上!”</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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