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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昊走了。</p>
吃完了饭就让牟斌把皇帝陛下送回皇宫。</p>
朱厚照获悉了这个隐秘,也没心思再闲逛下去了。</p>
他现在满脑子里面都是汤昊方才所说的那些话。</p>
“舆论的力量?”</p>
“信息壁垒?”</p>
“通政司?”</p>
朱厚照其实很想反驳,然而当他真正沉下心来思考之后,却惊恐地发现野人说的这些,竟然没有任何错误的地方。</p>
皇帝真正了解百姓吗?</p>
他常年久居深宫之中,一切外界消息,何尝不是靠着地方奏报得知?</p>
就算是锦衣卫也不过只是监视在京官员罢了,还有就是九边军镇以及地方藩王,锦衣卫的力量没有那么大,他们也做不到监察天下官员。</p>
而这些地方奏报又是来自于何处呢?</p>
官员!</p>
士绅缙绅!</p>
说得更难听一点,士绅缙绅从地方官员这一层开始,就已经构筑了信息壁垒!</p>
这些地方官员除却少数真正的刚正不阿之人外,绝大部分全都是些官场老油条,选择和地方士绅合作,大家一起共赢,损害的不过是朝廷和百姓的利益罢了!</p>
而再下一层,则是地方士绅铸就的信息壁垒。</p>
乡野百姓连朝廷律令都不知道,连朝廷皇帝都不知道,他们拿什么去保护自身权益?</p>
没办法保护,也根本就保护不了!</p>
所以有的地方官府巧立名目,大肆收取各种各样的各捐杂税,而老百姓只会将地方官府与中央朝廷视为一体,将一切怨恨都归咎于朝廷归咎于皇帝身上!</p>
然而,不管是洪武还是现在,除了江南等赋税重地外,朝廷明面上的税制都是三十税一,至于地方州府限定的税额那也是根据其富庶程度和人口情况制定的!</p>
偏偏时至今日,朝廷能够收上来的赋税越来越烧,百姓肩上的担子却越来越重!</p>
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p>
士绅缙绅!</p>
信息壁垒!</p>
想明白了这一点,朱厚照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p>
紧接着他就召见了通政使丛兰,这位内阁首辅杨廷和一手举荐的贤才。</p>
丛兰是弘治三年的进士,授户科给事中,进兵科右给事中,迁通政司参议、左通政。</p>
观其履历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朱厚照当初同意让她晋升位通政使,不过是看在杨廷和的面子上罢了。</p>
丛兰自己同样也没有想到,他这般年轻就坐上了通政使的高位。</p>
哪怕通政司权柄比之先前远远不如,但着毕竟也是朝堂大九卿,所以丛兰也是充满了干劲,正准备努力做出一番政绩,实践自己的政治抱负。</p>
“丛爱卿,朕唤你来,是有项差事交给你去办!”</p>
“从即日起,通政司有一项长期且持久的任务,不是整理内外奏疏,而是编辑一份报纸,就叫大明新报!”</p>
丛兰闻言愣住了。</p>
大明新报?</p>
这是什么……东西?</p>
朝廷现在不是有邸报吗?</p>
想着,丛兰开口问道:“陛下,我大明承前宋之制,设通政司和提塘官,后者专门负责官文报的收递工作。”</p>
“既已有了邸报,为何还要创设新报?”</p>
听到这话,朱厚照摆了摆手,自嘲道:“朕说的报纸,不是你口中的邸报。”</p>
所谓“邸报”,是是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提塘官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皇帝和各地行省州府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纸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大明建立起来的驿道网络体系,传送到各行省长官。</p>
说白了,这邸报就是官方报纸,而且是专门给官员看的,不是给平民百姓看的,他们也没有这个资格。</p>
“这新报不是像以前邸报那样给官员看的,而是给百姓看的,向天下百姓公开发售,所有人都可以买来观看翻阅,了解朝廷近期的大政方针!”</p>
此话一出,丛兰顿时脸色大变。</p>
这大明新报,专门卖给百姓,让百姓了解朝廷的大政方针?</p>
这……这怎么可以?</p>
皇帝陛下这是想做什么?</p>
丛兰急了,立马低喝道:“陛下,此举绝不可为!”</p>
“先贤有言:‘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p>
“朝廷大政方针若不慎密,统统兜售于市井之中,不但会丢了朝廷的威严,还有可能酿成大祸啊!”</p>
“敢问陛下若真如此行事,朝廷威严何在?陛下威严何在?”</p>
如果朱厚照没有将汤昊的话语给听进去,他此刻还真有可能被丛兰给唬住了。</p>
但是,朱厚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朱厚照了,经过汤昊掺杂私货的话本改造,朱厚照对这腐朽儒学也越发厌恶,对这些文臣缙绅常用的套路更是心中清楚。</p>
所以朱厚照倒也没急着反驳,而是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茶水,静静地等丛兰说完。</p>
其实这真不能怪他们,要怪只能怪这个时代。</p>
历朝历代的帝王都喜欢玩“君权神授”这套把戏,利用平民老百姓对自然力量的信仰和崇拜,把自己的意志假托为上天的命令,称之为“天命”!</p>
汉朝的董仲舒也十分识趣地提出“天人感应”,认为君主是上天选择的,如果君主有过失上天会降罪,从而将儒家与皇权捆绑在一起,确立儒教独尊的地位。</p>
说白了,历代帝王就是借助这种莫须有的神秘感,来赢得天下子民认可与敬畏,以便他们更好地统御万民,主宰江山!</p>
这就是所谓的天子威严!</p>
至于平民老百姓,他们只需要听从天子的命令就行了,愚昧且麻木的活着!</p>
民智未开之前,历代帝王都是采取愚民政策用来统治百姓,越发腐朽的儒学在这方面献出了不可磨灭的功绩。</p>
就连那位至圣先师都说出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等儒家圣言,可想而知他的徒子徒孙们,又会如何曲解这位至圣先师的圣言,又会采取什么措施愚弄百姓。</p>
汤昊现在要做的,就是开启民智,打消这劳什子神秘感,让天子走入民间!</p>
而这件事情,他不能亲自做,做了会留下隐患,所以汤昊交给了朱厚照自己去做,至于效果如何以及能否成功,那就要看朱厚照中兴大明的决心了!</p>
想要真正中兴大明,那朱厚照势必会与士绅缙绅站到对立面,现在不过说破除他们铸就的信息壁垒罢了,如果连这一点都没有勇气去做,那就别谈什么中兴大明了。</p>
丛兰一顿慷慨激昂地劝谏之后,眼见皇帝陛下压根没有反应,他这才识趣地安静了下来。</p>
“说完了?该朕说了吧?”</p>
“丛爱卿,你也是名教子弟,你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想来应该没少学些愚弄百姓的办法吧?”</p>
听到这话,丛兰心头剧震,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p>
果真如同传闻所说的那般,这位皇帝殿下,对读书人,意见当真大得很啊!</p>
说到底,我们这些读书人愚弄百姓,还不是为了你老朱家能够坐稳江山?</p>
难不成你还想用这什么大明新报开启民智,淡化你们老朱家的君权?</p>
真到了那個时候,谁还愿意听伱老朱家的号令?</p>
那不是打着灯笼进茅房——找死吗?</p>
丛兰一向头铁,梗着脖子问道:“陛下此话何意?”</p>
“很简单啊,字面意思,你们这些程朱读书人,那有恃无恐的底气,还不是来源于你们能帮助朝廷愚弄百姓,稳固朝廷的统治?这话朕没说错吧?”</p>
朱厚照嗤笑了一声,恶劣本性暴露无遗。</p>
“你们成天张口闭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都是如何愚弄百姓的坏水,真不知道你们哪里来的脸!”</p>
丛兰愣住了。</p>
你这位皇帝陛下是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的?</p>
就算我们这些士绅缙绅是在愚弄百姓,但我们为什么要愚弄百姓?</p>
还不是为了朝堂稳固,为了让你们老朱家坐稳大明吗?</p>
你现在反倒是指责起我们来了!</p>
不过话说到这儿,他也算是看明白了。</p>
这位陛下创办那大明新报,竟然是想要开启民智!</p>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的大明王朝掘墓吗?</p>
无论如何,都不能开启民智,否则只会天下大乱!</p>
“陛下,此言大缪!”</p>
“百姓淳朴耕田种地自给自足,这是王朝稳定的前提,更是王朝长治久安的基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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