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平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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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俊穿过长廊时,西湖上月光照进伏云山庄内,夜风吹过，显得这夏夜十分凉爽。</p>

他无意中看了一眼，发现裘永思正在房内盘膝而坐,将发光的粉末缓慢、小心地倒入一个琉璃瓶内。</p>

鸿俊一时好奇，便蹬了木屐,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在案前跪坐下。裘永思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帮我扶着这瓶。”</p>

鸿俊伸手去接，裘永思示意不要用手，鸿俊便以五色神光散开,固定住那琉璃瓶，并小心地撑住裘永思手中的粉末。</p>

“这是什么？”</p>

“噎鸣的骨灰。”裘永思小声道,“明儿送回塔里去。”</p>

裘永思回到家后整个人也变得闲散、随意了许多，打着赤膊，露出上身壮硕肌肉。鸿俊平日里在驱魔司所见,大伙儿都是男人,从不避嫌，哪怕自己与李景珑,陆许与莫日根都在恋爱,各人却都大剌剌的,时常套条薄薄的短衬裤,便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p>

但唯独不见裘永思打赤膊,天气热时,鸿俊一回驱魔司便恨不得脱个精光。阿泰、阿史那琼乃是外族，更是肆无忌惮。但哪怕是最热的时候，裘永思也穿着一身单衣白裤。李景珑对此的解释是，读书人家里礼数周到，但凡有外人在，便习惯了穿着整齐，而来了伏云山庄，鸿俊才第一次见裘永思打赤膊。</p>

裘永思身材甚高大，较之李景珑还要壮实少许，看上去半点不像读书人，鸿俊无意眼角余光瞥见，突然“咦”了一声。</p>

裘永思神秘地笑了笑，说：“别告诉他们。”</p>

裘永思的肩背上，有着浅浅的斑纹，那是……龙鳞！</p>

骨灰全部汇入瓶中，裘永思将它封好，又取出一叠黄纸，拿了个小碟，鸿俊知道他要画符，便接过朱砂，替他调匀。</p>

“您见过他爹？”</p>

茶室内，李景珑有预感裘虬这老头子说不定会揭开当年的某个秘密。</p>

“何止见过？”裘虬突然现出疲惫模样，笑道，“他的爹娘，还在生不？”</p>

“故去了。”李景珑答道。</p>

“哦啊——”裘虬长叹一声，点头道，“也罢，也罢，想必……有些年头了，那孩子，知道自己爹娘的身份么？”</p>

李景珑突然想起，每每谈及鸿俊身世，所提到的俱是他爹孔宣，却很少提及他的母亲，只听杨贵妃说过，鸿俊母舅家，乃是弘农贾氏，母亲名唤贾毓泽。多年前因弘农一场瘟疫而人丁寥落。</p>

“他爹是孔雀大明王。”李景珑寻思片刻，而后答道，“他娘……是个凡人？”</p>

“凡人，又怎能孕育魔种呢？”裘虬意味深长地说道。</p>

这句话倏然令李景珑一震，似乎感觉到，裘虬今夜与自己的这番谈话，内里蕴含着不得了的信息。</p>

“凡人不能孕育天魔种么？”李景珑问，“请您赐教。”</p>

“妖有妖毒。”裘虬说，“与凡人行欢，一年半载即死，你，又见过多少凡人与妖族的后代？”</p>

李景珑瞬间想起那牡丹妖与书生，说：“可是……以药亦可解去妖毒，是不是？”</p>

裘虬问：“怎么解？你倒是教我？”</p>

李景珑将鸿俊所配，以战死尸鬼王毒素克制花妖毒性的整个过程朝裘虬解释过，裘虬恍然大悟，捋须道：“当真聪明，当真聪明，这小子像他爹，是个大夫。”</p>

“等等……”李景珑已经有些混乱了，这反而更证实了裘虬之言。他寻思片刻，说，“孔宣还在世时，与战死尸鬼王见面那次……鸿俊都已经出生了，按理说他没有使用他们的尸毒才是，也就是说……”</p>

孔宣始终没有为贾毓泽做任何的辟毒，但贾毓泽活下来了，还生了鸿俊？孕育天魔种并顺利生产的过程，李景珑尚不清楚其中有多少困难，但贾毓泽当真如他们所说，是个凡人？！</p>

“你见过瑶姬么？”裘虬又说，“她当真是十分美貌的，如今想来，那美貌当真是世间仅有，那孩子长得不像她，太可惜了。”</p>

李景珑更混乱了，说：“等等……瑶姬是……鸿俊的娘？可他娘不叫瑶姬，叫贾毓泽！”</p>

“贾毓泽。”裘虬点点头，说，“她投胎去了何处？”</p>

李景珑：“……”</p>

李景珑抬眼，望向裘虬，说：“您认识他娘？”</p>

“认得。”裘虬说，“一百三十五年前，她生下永思那天，正是我陪在她的身旁。”</p>

这话犹如一个惊天炸雷，在李景珑耳畔绽放，裘虬之言，已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一时竟觉得这须发花白的老头子在开他的玩笑！</p>

“您……”李景珑眉头深锁道，“您今年多少岁？”</p>

“按你们人间的岁月，我已有一百八十余岁了。”裘虬答道，“但噎鸣仍在时，塔里时光与凡间时光，是不一样的。塔内一天，便是凡尘中的一年，老了！老了！”</p>

裘永思将黄纸分开，鸿俊趴在案前看他画符，裘永思左手提笔蘸朱砂，右手捧着本书，上头俱是歪歪曲曲的古文字。鸿俊便笑了起来。</p>

“笑什么？”裘永思一本正经道。</p>

“你还要翻书？”鸿俊说，“功课没做好。”</p>

裘永思答道：“懒得背了，小时候就不喜欢画符。”</p>

“画符谁教的？”鸿俊问。</p>

裘永思答道：“爷爷。”</p>

鸿俊心中一动，想到来了这许久，从未见过裘永思爹娘，以前也没听他提起过爹娘，这其中兴许有不少故事。鸿俊有些好奇，最终想想，推己及人，终究没有问出口，免得引他难过。</p>

“死了。”裘永思却仿佛猜到鸿俊所想，笑着答道。</p>

鸿俊点头，说：“节哀顺变。”</p>

裘永思开始画符，一撇，一捺，一个圈，扭扭扭……又道：“是不是还想问，爹娘怎么死的？”</p>

鸿俊说：“别想了。”</p>

“我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呢。”裘永思说，“爷爷只说，我爹娘都是被人害死的。”</p>

“是谁呢？”鸿俊好奇地问。</p>

裘永思摇头，答道：“仇家也早已死了，被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