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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走了,我才拉着云衣问道:“钟离娅娅那事如何了?”</p>

云衣也有三十多岁了,鬓角泛着灰白,仍不减当年的风姿:“当年二公子一走,钧郎就去退婚。可是圣人很生气,打了钧郎一百军棍,罚他跪在镇国公门前跪了三个月。”</p>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这不算什么。云衣见我松了一口气,语气添了怨怼:“原以为这样就罢了。镇国公却上书说,钟离娅娅看上了钧郎。愿意嫁给钧郎。”</p>

我一听,愣住了:“那她.”</p>

“死了。”云衣语气冷淡,“她带着几个女子在府里取乐,玩得太过,湿纸糊在脸上太久,憋死了。镇国公怕此事传扬开去,非要说那几个女子是钧郎的侍妾,侍妾谋杀主母是重罪,一并打杀了。钧郎宠妾灭妻,朝里好多弹劾的折子.”</p>

竟然是这样。</p>

我心里早已没了当年的怨气。只是唏嘘堂堂将军府没落至此,背后又有多少是圣人的手笔。</p>

“钧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二公子这次回来若只是看一看,就别横生枝节,看够了就早些走吧。”</p>

“云衣!”兄长突然掉头回来,“不要胡说。”</p>

云衣气得发抖,眼眶渐渐红起来:“我没有胡说!你最近浑身骨头缝里都在疼,谁心疼你?有什么罪,这十几年也赎完了吧!”</p>

“骨头缝痛?”我为了出海,学过医,慌忙抓起兄长的手腕把脉。</p>

陆钧笑着坦然地让我把脉:“找了很多大夫看过了,都说是当年战场冷湿浸入骨髓落下病根,吃药调理调理就好了。”</p>

脉象摸不出来什么。我只得放下心来。</p>

陆钧摇摇酒坛子:“来,铮弟与兄长再喝一坛。”</p>

“不准喝了!”云衣一跺脚,将酒坛子没收,“你身子什么样了,还喝什么酒?!”</p>

陆钧冲我笑笑,拉着我问起这些年的情形。问到最后他才问:“可娶妻了?”</p>

我摇摇头。</p>

“罢了.”陆钧叹道,“陆家到你我这里,也就止步了。”</p>

我没有回答。想起很多年前,与宗顺帝下棋时,他的手法平日是温和的,只有在被我逼急眼时,才显露出狠戾不留祸患的一面。</p>

“如今这个结局,是最好的结局。”我说。</p>

次日一早,我就扮做马夫离开将军府。本想早些出城,却被人潮拦住了去路。</p>

长街上吹吹打打的,人们都朝着那头涌。</p>

我抓了一个人问:“发生何事?”</p>

“县主家的儿媳守寡十年,圣人亲赐贞节牌坊一座,就立在前面。县主让人发铜板呢。”那人说罢就甩开手朝前跑,生怕落后了错过散财。</p>

县主家的儿媳?</p>

是崔家那个小姑娘?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双婆娑的杏眼,鬼使神差地赶着马车顺着人流往前去。</p>

人多的地方,我将斗笠的宽沿压得极低。靠在马车的门柱上,抄着手假意打瞌睡,眯着眼睛切着帽檐看向人群中的那个素衣女子。</p>

十二年不见,她形容憔悴,宛若枯槁。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风韵,杏眼半垂不垂的,也不知在看何处。</p>

她的手干巴巴的,像是被榨干的油饼子。这样热的夏日,干瘪的身躯挂着这件密不透风的素服,活似一只提线的皮影,呆滞地站着,木讷地接受着众人的恭贺。</p>

我忽然觉得心里有些憋堵。回想起初见她时,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竟熬成了今日这模样。</p>

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p>

我回到马车车厢中,翻了翻。从海上带回来的玩意儿都分干净了,一件不剩。有一刹那,我竟然起了干脆带走她的心思。后来又自嘲地笑笑,压低帽檐一挥马鞭,从她身边缓缓驶过。</p>

松间、临竹都在城外等着我。</p>

我又问:“你们身上可有取乐的玩意儿?”</p>

松间和临竹都摇头。</p>

“走吧.”我说着。</p>

人各有命。自己选择的路,再苦也要走下去。</p>

我们一路西行,再也没有回过京城。</p>

多年后偶遇一个京中出来的行商,我顺道问起崔礼礼。</p>

“死了。县主府一家子都死绝了,那个首富崔家,也没了。”</p>

我想起在槐山上与她相视的那一幕,心中沉沉。</p>

她终于解脱了。</p>

愿她来世自由吧.</p>

【终曲】</p>

陆铮,死于一场五月的海上风暴。</p>

有人说是人祸,有人说是天灾。</p>

总之,那一条修修补补很多次的船,终于倾覆,在风浪之中散了架,找不到尸骸.</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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