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青城魔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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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青青成功将蚯蚓波动渡入了谢无妄的后颈。</p>

他果然停止了吃她嘴巴的动作, 极慢极慢地撑起身体，目光怪异地看着她。</p>

她期待地眨了眨眼睛。</p>

此刻在她心中，谢无妄和那只被关在火焰囚牢里面的黑雾怪一点区别都没有——都是想要吃她的坏家伙。</p>

他已中了招, 只要他扭动起来，她就可以趁机逃跑。</p>

然而他并没有没动, 反倒安静得连气息都消失了。</p>

他的身体仍旧覆在她的身上, 把她压得结结实实，无处逃脱。</p>

宁青青默默等待了一会儿，转了转眼珠，再凝出菌丝，想要给他加料。</p>

手腕被他擒住。</p>

他动作有些重, 将她的细胳膊摁到了脑袋旁边，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狞笑。</p>

两个人眼对着眼。</p>

宁青青忽然发现，谢无妄那冷白如瓷的眼尾，渐渐泛起了淡淡的红色。</p>

浓重如墨的乌发间，滚出一粒晶莹细碎的小汗珠。</p>

很显然，他在强行忍耐。</p>

除了这两处微小的细节之外，他的面容看起来与平日一般无二，全然不像中了招的样子。他生得极其精致, 一动不动的时候, 看起来就像一幅浓墨重彩的华贵画卷, 很珍稀、很值钱的那种。</p>

一丝不苟的精致。</p>

宁青青小小地惊叹一声：这个人虽然看着有一点文弱，但却比那铁塔大块头虞浩天和岩壁中的可怕凶兽更厉害！厉害了不止一星半点。</p>

他的心，一定是石头或者铁做的。</p>

她的左臂被他环在身侧, 她犹豫片刻，悄悄抬起左手，用指尖隔着厚重衣袍戳了戳他的腰。</p>

想让他扭起来。</p>

可惜谢无妄的身体仍旧像一块石头, 坚硬，不可撼动。</p>

不过在她的指尖戳到他时，他还是有些破功，低哑地轻嘶一声，眸光狠狠闪了两下。</p>

他倒掠起来，颀长挺拔的身体稳稳立在桂花树下，气息全无，就像一只缥缈的鬼。</p>

他缓声，一字一顿：“浮屠子会带着你。”</p>

声音沙哑，隐隐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气急败坏。</p>

不过让宁青青失望的是，他的尾音竟然一颤也没颤。</p>

她在心中暗暗下了个结论——这个人，非常凶残，非常可怕，要离他远远的。</p>

谢无妄瞬移走了。</p>

宁青青还没松完一口气，就看见一个身材圆滚滚的紫衣胖子闯了进来。</p>

“？！”</p>

这不就是那个连毒蘑菇都吃的食菇魔？！</p>

在浮屠子凑上前时，宁青青毫不犹豫地祭出了自己的菌丝，将蚯蚓波动戳到了他的脑门上。</p>

……</p>

一刻钟之后。</p>

浮屠子甩着大波浪一般的肚皮，一边在庭院里屁颠颠地扭来扭去，一边向宁青青介绍了青城山事件的来龙去脉。</p>

“……事情就是这样。话说夫人啊，你这个技能好像还挺减肥的嘿～”</p>

他端平了两只滚胖的胳膊，极其妖娆地把肚子扭了几个圈。</p>

宁青青谨慎地打量着浮屠子，见他当真是没有要吃蘑菇的意思，这才小心地让他递过一件件证物来看。</p>

合在一起的断簪、写着歪斜‘章’字的床脚、煌云宗宗主黄威那颗爬满魔纹的枯萎心脏，以及非常详细的凶案现场调查报告。</p>

宁青青边看边思忖。</p>

浮屠子说青城山是她从前的家，而且她是在那里染到的魔毒。</p>

从前她做蘑菇的时候并没有清醒的意识，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去过哪些地方，不过听着浮屠子说起青城山的事情，她心中隐隐是认同的，而且也有那么一丝奇异的焦急和期待。</p>

“现在青城山出了什么事吗？”她问。</p>

“有两个人出事了。”浮屠子‘刷’一下打开另外一份情报，逐字逐句地念，“青城剑派排行第二的女弟子武霞绮，性情大变，举止异常。排行第一的男弟子席君儒身染魔毒，在行刺掌门宁天玺之时被制服收押。”</p>

宁青青缓慢地理解着这些信息。</p>

合上情报，浮屠子笑眯眯地躬身道：“夫人哇，你可别再误会道君啦，你看，这不是还有旁人也出事了嘛，胖子我上回掀了淮阴山的东淮秘境，那章天宝被他们山主传回去收拾惨了，不可能再出来行凶的哇！再说，道君都已经做主，不让青城剑派迁宗了，章天宝没理由再对付他们。”</p>

“嗯，”宁青青点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凶手不太像是章天宝。”</p>

浮屠子双眼一亮，激动得连搓胖手：“是吧是吧！夫人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吧！”</p>

他的心中乐开了花。他记得清清楚楚，谢无妄向宁青青解释的时候她压根就不信，可把道君大人给气坏了。</p>

如今自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舌灿莲花，花言巧语，语出惊人，居然成功说服了夫人，这说明什么？说明术业有专攻，自己在某些领域，是能超过道君的啊！厉害了！</p>

浮屠子开心地掂了掂手：“那夫人，咱们这就出发前往青城山吧！道君将身边的隐卫全数拨来了，夫人大可以横行无忌，保证一根头发丝也不会伤着！”</p>

宁青青想起被谢无妄害断的那几根菌丝，眼睛里明晃晃地浮起不信任。</p>

*</p>

半日之后，浮屠子带着宁青青抵达青城山，在宁天玺的屋子里看见了被捆成粽子的大师兄席君儒。</p>

宁天玺跷着腿坐在木桌旁边，手中拎着一只崭新的酒葫芦，时不时灌上两口。</p>

目光颇有些深沉忧郁。</p>

“小青儿回来啦。”他用手中的酒葫芦指了指绑在木柱上的席君儒，“喏，昨儿夜里，这小子拎着剑闯进来，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些什么……”</p>

他眯起眼睛，回忆着说道：“什么‘滚远点，我才不要做掌门，掌门根本存不下私房钱’，一会儿又说，‘糟老头身上半块灵石都没有，我干嘛杀他’，一会儿还说‘狗屁的权势，别提了，有那功夫不如多给我亲亲小宝剑赚点钱’。”</p>

宁天玺又闷了口烧酒：“我见这小子满脸都是魔纹，当机立断就给他捆喽！原本还胡乱扑腾着，我想了个招对付他，立刻就老实了。”</p>

宁青青半懂不懂，她学着宁天玺眯起眼睛，装出沉思的模样。</p>

浮屠子抬眼一瞥，只见一根麻绳把席君儒的本命剑吊在他的面前，他那双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悬在半空的剑，眼珠随着剑，左晃一下、右晃一下。</p>

满脸魔纹配上这副呆傻的表情，丝毫都不显得邪气，反而有种异样的蠢萌。</p>

要多老实有多老实。</p>

浮屠子眼角嘴角直抽搐。</p>

心道，难怪剑修甚少走火入魔，因为他们原本就个个都是疯魔的——为剑疯魔。</p>

宁青青凑到近处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席君儒身上的魔纹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p>

宁天玺又把后续的调查事宜仔细说了一遍。</p>

原来，宗里好几个弟子曾在半月之前，看见席君儒与二师姐武霞绮吵架，在那之后席君儒就开始闭关，谁也没见到他。直到昨夜，席君儒再度现身时，已是中了魔毒的样子。</p>

依着这条线索一查，便查到了武霞绮那里，一问，却发现素日最为爽朗大方的武霞绮就像变了一个人，谁也不理，什么都不肯说。</p>

宁青青微偏了脑袋问：“人也会随便乱变的吗？”</p>

这副天真懵懂的傻样子害得宁天玺猛地手抖，手中的酒葫芦重重一晃，泼出了好大一蓬酒液。</p>

老头子心疼得吹起了胡须，嘴角撇成两道下弯的线。</p>

宁青青的目光却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住了。她发现撒在地上的酒水中，有个半透明的东西动了动。</p>

“这是什么？”她回忆着灰衣老僧对谢无妄说过的话，问道，“这个，不会就是魔蛊吧？”</p>

宁天玺和浮屠子齐齐吓了好大一跳，只听“嗖嗖”的破风声响起，小小的屋中顷刻挤满了灰衣隐卫，个个如临大敌，将宁青青团团围在正中。</p>

“有人对宁掌门下手？”浮屠子拔高了音调，顺着宁青青的手指望去。</p>

“呼——”看清地上那个东西，众人齐齐舒了一口气。</p>

“醉花蜂嘛，”宁天玺捡起了地上的透明小虫，“偷喝我那么多酒，连醉花蜂都不记得啦？”</p>

醉花蜂是一种奇特的灵虫，形状像透明的蜜蜂，天性嗜酒。将它放到酒里面养起来，它便会饮下酒液，酿出一种清香的酒蜜融入酒中，口感、风味绝佳。</p>

宁青青好奇地接过透明的小醉虫，见它全然一副醺醺然的样子，翅膀都扑棱不动。</p>

她转了转眼珠，偷偷探出一小缕菌丝，触了触手中的醉虫。</p>

醉醺醺的感觉陡然冲上脑海，菌丝忠实地记录下了这只虫子的“体感”。</p>

宁青青嘿嘿笑着，歪歪斜斜将醉花蜂还给了宁天玺，小手一挥：“去看二师姐！”</p>

继蚯蚓之后，宁青青又学到了另一门秘药——醉蜂。</p>

离开宁天玺的屋子之后，一名灰衣隐卫如实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宜通过传音镜报给了前往楼兰城秘藏的谢无妄。</p>

片刻之后，传音镜中传来了凌厉的风声、平稳的脚步声以及谢无妄温凉带笑的嗓音：“看好她。”</p>

隐隐约约间，仿佛还能听到有人在火焰里惨嚎的声音。</p>

*</p>

半道上，宁青青悄悄把手中的情报背过一遍。</p>

武霞绮原本嗓门奇大，性格豪放爽朗，脾气火爆，有什么说什么，心中藏不住任何事情。</p>

前些日子却忽然开始细声细气地说话，温温柔柔像个娘们儿——哦不，她原本就是个女子。</p>

这阵子，宗里的师兄弟姐妹们几乎都没有再和她打过交道，直到大师兄席君儒出事，众人前去询问武霞绮那日争执的情形时，才发现她性情大变，整个人阴郁别扭，对人满是防备，就好像旁人都要害她似的。</p>

从蘑菇的角度，着实无法理解这种性情方面的变化。</p>

宁青青纳闷地敲开了武霞绮的门。</p>

见到是她，武霞绮一怔之后，稍微收敛了眸中的防备和敌意，侧身让开一条道，疲倦地道：“进来吧。”</p>

浮屠子想要跟进去，武霞绮却冷冷地堵住了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