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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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乘月喝下最后一口姜汤，看他一眼，对他伸出右手：“看，这是什么？”</p>

她手掌摊平，又捏成拳，对他晃了晃。</p>

“拳头。”薛无晦瞄了一眼，嗤笑道，“哦，你还能教训我不成？”</p>

云乘月抱起旁边乖巧的小薛，在它头顶轻轻揍了一拳，一本正经：“我可以打兔子。”</p>

薛无晦：……</p>

“……幼稚。”</p>

“你又用我的词。”</p>

云乘月又揉了揉无辜的兔子脑袋。她身上暖和了，鼻尖涌动的香气就变得明显。她深深吸了一口，犹不满足，渴望地看着薛无晦。</p>

他不动。云乘月保持住端庄的微笑，开始一点点往旁边挪。不一会儿，她就挪到了薛无晦身边。</p>

亡灵的帝王也不动，乜斜着眼看她。等她真的挪了过来，斜靠过来想吸一大口时，他冷笑一声，顿时散为轻烟黑雾。</p>

云乘月扑了个空，只能惆怅叹气：“小气。”</p>

黑雾重新聚在她对面，化出青年的身影。他仍然坐得端正，唇边的笑意却清晰了一些。</p>

云乘月正要再努力尝试一次，视线里却飘过一缕黑影。她定睛看去，发现那影子细长，漆黑里缠着暗红，飘摇着没入薛无晦的身体里，消失不见。</p>

她再一眨眼，又看不见了。忽然，她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见过的一幕：“祀”字的黑影浮现在徐小姐的肌肤上，盘踞、游动如黑蛇。卢大人说，这是死灵的手段。</p>

死灵……</p>

云乘月迟疑着。</p>

她抬起眼，却发现薛无晦也正凝视着她。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眼神变了：笑意消失，变成一层层看不透的迷雾。他冷冷地看着她，又成了那个多疑的、冷漠遥远的亡灵。</p>

他轻柔地开口：“你在看什么？”</p>

云乘月默然片刻，神情凝重了一些。她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祀’字书文为祸一方，这件事是不是你造成的？”</p>

青年的神情本来就冷，现在变得更冷了。</p>

冷到极点，他反而翘起唇角：“我若说是，你要如何？”</p>

云乘月摇摇头，严肃地说：“你不要用反问来逃避我的问题。你告诉我是不是，好吗？”</p>

有契约在，他只要说不是，那就真的不是。</p>

可薛无晦却发出了一串冷笑。</p>

“不好。”</p>

青年的身形散去。</p>

车厢内镶嵌的明珠散发柔和光晕，簇拥着云乘月。她对着空荡的车厢怔了会儿，凝视着车壁上自己的倒影，发现心情变得沉重起来。</p>

她本来觉得和他没关系的。但他为什么不肯正面回答？云乘月开始动摇了。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关系？</p>

“薛无晦，”她说，“我只是想听你说实话。”</p>

没有回答。</p>

云乘月抱着兔子，抱得更紧。又怔了一会儿，她低低叹了口气。</p>

“薛无晦，我有时也会累的。”她低声说。</p>

她的影子微微一动。</p>

但一切仍旧沉默。</p>

云乘月再次走下马车时，雨还在下。她望着低垂的天空，突然意识到，阴沉的雨天原来会让人的心情也低落起来。</p>

她打着伞，抱着兔子，一言不发地往回走。</p>

路上，她没有碰到熟悉的侍女，下人们通常不和她主动说话。所以她一路沉默。</p>

经过前院时，正好碰上云大夫人在厅堂里读信。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快乐。云乘月不由停下来多看了一眼。</p>

厅堂的大门开着，里面坐了几个人，而云大夫人正走来走去，轻盈又快活。她两手抓着信纸，一边笑一边读，抬脸时眼睛都在发光。旁边坐着的云大爷也在笑，还有个头发雪白的老头儿也笑得开怀。</p>

云乘月望着这一幕，有些出神。就是这出神的片刻，云大夫人也无意看过来。她们对上了目光。</p>

大夫人快乐的笑容微微僵住。她捏着信纸，好像无意被撞破了什么秘密，一瞬间有些无措。</p>

但很快，她就又笑起来。这不是刚才天真自然的笑，而是属于“云家宗妇”的笑，优雅亲和、挑不出错，也就说不出究竟有几分真心。</p>

“二娘怎么就回来了？今日去书院，一切可还顺利？”</p>

大夫人招手，热情地说：“你大哥和大姐来了信，你可要来一起听听？”</p>

换个时候，哪怕是一个时辰前，或者今天别下雨，也许云乘月都会敬谢不敏。显然大夫人也不是真心想邀请她过去。</p>

但这一瞬间，也许是秋风秋雨吹得花草太蔫，也吹得她闷闷不乐，鬼使神差地，云乘月点了头。</p>

“好啊。”</p>

她走过去。</p>

云大夫人的笑又僵了僵。其他两人也是。连下人都是。</p>

云乘月心里却涌起一股恶作剧似的快乐。她意识到自己也有恶劣的一面，自己心情不好，就作弄别人；看别人苦恼，她就会轻松一些。</p>

她人站进了厅堂，也将刚才那天伦乐融融的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p>

大夫人左右看看，退开半步，说：“二娘，这是爷爷。”</p>

她指的是上座的白发老人。老人慈眉善目，笑眯眯道：“这就是二娘？好人才。今天去浣花书院听课，可有什么收获？”</p>

这就是云府的老太爷了。云乘月望着他，又看了看云家大夫人、云家大爷，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云府中的主人，只有老太爷、大房和三房。假如被禁足的三房夫妇真的不是害了她的凶手，那真凶很可能就是这间屋子里的一个。</p>

问题是，哪一个——或者每一个？</p>

云乘月心中那恶作剧的意气暂时褪去了。她想起自己最开始回到云府的目的。现在说不定正是一个好时机。</p>

她笑起来，快快乐乐地说了实话：“很有收获，我已经毕业了。”</p>

人们一怔。</p>

老太爷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终究是笑着问：“怎么就毕业了？”</p>

云乘月笑道：“我学了基础笔画，临摹了一篇灵文字帖，成为了聚形境修士，又观想出一枚完整书文。鲁夫子很高兴，说我毕业了，还给很多人传了消息呢。”</p>

她一边笑，一边暗中观察三人神色变化。</p>

三人自然大为惊愕，但谁都没有喜色。光凭这一点，看不出谁更异常。</p>

云乘月思忖着，又轻描淡写添了一枚棋子：“也许真的很传奇吧，不过我觉得很累，灵力都消耗空了，听说要多养几天，才恢复得了。”</p>

云大夫人还怔怔地回不过神。她下意识看看手中的书信。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在为了两个孩子的游学经历而高兴，但现在，她只觉得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时不知道是何滋味。</p>

伶俐的大夫人说不出话，云大爷就只会讷讷说：“哦，好事啊，二娘果然厉害……”</p>

唯独老太爷愣怔过后，又是慈爱一笑，夸道：“果然是有出息的孩子，好好好，云家有你这么个孩子，也对得起列祖列宗了。”</p>

他语重心长：“二娘，今后你与家族相互扶持，要争取走得更远啊。”</p>

云乘月盯住了他的眼睛。这是一双老人的眼睛，眼皮褶皱、眼珠混浊，和寻常老者无异。</p>

她对着老人，微微一笑：“不。”</p>

秋风刮过，雨滴乱打，厅堂内一片安静。</p>

只有年轻姑娘的声音清澈明亮。</p>

“我姓云，是自己的云、天上的云，和这个家没有关系。我会离开这里，从此任何荣辱祸福，彼此都没有半点相关。”</p>

说罢，她又看了看三人脸色，随意行了个礼。</p>

“告辞。”</p>

云乘月转过身，离开了。</p>

她拿起门口滴水的伞，撑开来，踏上冷雨潮湿的石板路。她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人们的视线聚集在她后背。</p>

她暗忖：不知道这种程度的刺激，能不能引诱凶手再次出手？</p>

且行且看罢。</p>

她的裙摆划过飘落的银杏树叶，隐没在转角的树丛之后。</p>

……</p>

傍晚。</p>

聂家。</p>

雨还在下。</p>

荷塘被秋雨乱打，亭亭莲花凋零不少。</p>

聂七爷站在廊边，望着天地雨雾苍茫。他站得笔直，右手捏住左臂。他捏得很用力，但小臂上肌肉不停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他血肉里挣脱而出。</p>

聂二公子站在他身后，垂首不语。</p>

良久，聂七爷淡淡问：“阿莹又睡了？”</p>

聂二公子略抬起头，面带忧色：“是。原本都好了，这才过了一天，她又开始犯困。虽然不像之前一样昏睡，但这次辟邪符也没什么用。”</p>

聂七爷沉默片刻，声音轻了一些：“阿莹之前在星祠遇到了她。”</p>

聂二公子张张口，半晌才低声说：“嗯。”</p>

聂七爷垂下眼眸，复又抬起。</p>

“明天。”他面无表情道，“明天，我去请她过来。”</p>

聂二公子愕然，不觉说：“七叔，不如我……”</p>

聂七爷扭过头，眸如寒星：“我去。”</p>

聂二公子绷紧双肩，却又不觉看向叔叔的手臂。片刻后，他颓然垂首，苦涩道：“七叔安排罢。”</p>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小薛又觉得吵架了所以……</p>

本卷快到最后的高潮情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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