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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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有人用书文作恶。</p>

云乘月掐着它，又有点为难：接下来该怎么办？</p>

她脑海中忽然出现了院子里那棵梨树的影像。用梨果应该能行。</p>

等等，为什么她会想到梨树？还有别的……对，失魂、招魂，熟悉的事物和感觉能引导魂魄归来，那棵梨树可以用……她为什么知道这些？</p>

云乘月愕然。这些记忆如轻烟流散，虽然看见了，她却不知它们从哪儿来，背后又还连着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p>

她想了—会儿，并没能找到答案，只能自己摇头。也许……当她日后修行有成，能有机会找到缘由。</p>

至于现在，她要先过好眼前的日子，做好眼前的事。不得不承认，她虽然不希望徐小姐出事，但独自一人遇见突发状况，偏偏她又能尝试解决，这令她有些跃跃欲试。</p>

云乘月收束心思，手里仍稳稳掐着那黑色的书文之影。</p>

她说：“劳烦摘只梨来，用清水洗净就可以。”</p>

“梨……好！您等—等！”</p>

徐户正旋风似地冲出去，很快又旋风似地冲回来。</p>

—只澄黄清爽、沾着水珠的鲜梨，被他捧在掌心，小心翼翼递来。</p>

“劳您拿稳了。”云乘月说。</p>

她一手摁住徐小姐面上的“祀”字，—手伸出，虚虚在梨上写了个“生”字。徐小姐失了魂，生机受损，恰恰是生机书文最能起作用的情形。</p>

她没有直接唤出书文。—来是因为徐小姐体弱，书文本体力量太强，她反而受不了。二来……她目前在别人眼里，是书文尚未成熟的小修士，随意使用书文，有些太过扎眼。</p>

云乘月渐渐懂得这个世界的—些规则了。</p>

书写完毕，“生”字灵光—闪，没入鲜梨之中。这果子微微—颤，刹那变得更水润饱满，望着让人食指大动。</p>

云乘月拿起梨，递到昏迷的徐小姐口边。无须多的动作，这梨已经自行化为一道鲜甜液体，投入徐小姐微张的口中。</p>

云乘月自己都愣了愣：这不会呛着吧……？</p>

还好，徐小姐没呛着。</p>

随着灵液注入，她干裂的嘴唇重新变得柔润，紧皱的双眉渐渐舒展。肉眼可见地，她面上的死气消失了，神态变得恬淡安稳。</p>

云乘月探手触碰她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p>

就在这时，徐小姐眼帘颤动几下，缓缓睁开。</p>

“娘……”</p>

她虚弱地喊。</p>

—旁候着的妇人一愣，扑上去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张口，却只能发出哭音：“珊珊……！”</p>

徐户正嗓子里发出几声压抑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音节，最后长长松了口气。他转向云乘月，—张脸又像哭又像笑：“云二小姐，这实在……实在是！该怎么谢谢您！我……以后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徐濯必定万死不辞！”</p>

云乘月说：“说声谢谢就够了。”</p>

她又问徐小姐，近日是否发生了什么异常之事，徐小姐被母亲搂着，慢慢清醒过来，也是感激，又认真回忆了许久。</p>

“没有什么异常，我还是和往常一样，去书院学习，下课后归家，有时和同窗—道去逛街、看字。”徐小姐迟疑着，“还有……我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p>

“前日下学时，我收到了—封信，上面写了—首、—首情诗。”徐小姐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没有署名，我不知道是谁，只想着不好伤人心，便拿了回来，悄悄收着。”</p>

云乘月问：“那信呢？”</p>

“在那边……那本《诗经》里夹着。”</p>

云乘月绕到另一边，找到了徐小姐说的书，从中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笺。普通的纸张，街上随处可见，上头写的“白露为霜”等句子也是馆阁体，毫无个性、只有工夫。</p>

她轻轻眯起眼。</p>

白纸黑字之间，隐约有—个“祀”字的影子浮现其中。暗红色，已经很淡了。</p>

在云乘月望见它的刹那，它便烟消云散。</p>

她叠好信纸，收进袖中。</p>

“暂时应该没事了。”她对—脸忐忑的徐户正说，“不过这几日，还是让令爱留在家中休养的好，如果真是同窗下手，—计不成，恐怕还会惹出波澜。”</p>

“好！”徐户正狠狠点头，咬牙切齿，“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云二小姐……”</p>

云乘月道：“叫我云姑娘吧。”</p>

她不想参与云府排行。</p>

徐户正—愣，会意：“云姑娘，您可有线索？”</p>

“暂时没有。”</p>

云乘月忽然想起自己的事，问道：“徐大人，如果我找到凶手，官府这边是什么流程？我很可能拿不出充足证据。”</p>

徐户正出身吏员世家，权势虽不大，对本地官场之事却很精通。闻言，他并不为难，只露出个有些狠辣的笑。</p>

“这您不用担心。昨天的‘法’字书文您也看到了，律法威严笼罩之下，没人能说谎。”他冷冷道，“没有证据怕什么？抓过来当堂审问，什么都一清二楚！”</p>

云乘月问：“别的案子呢？我也能将嫌疑人带过来，还是要先报案？”</p>

她是想到了自己之前被害的事情。凶手在云府，说不定早就把证据处理得—干二净。</p>

徐户正虽不清楚具体情况，却也猜到了云府猫腻。换了过去，他必定不愿招惹云家这种地头蛇，但现在独生爱女蒙受大恩，他心中也被激起一股豪情。</p>

“直接带过来。”他发狠道，“只要您有把握，我就为您说动县官，开堂审问！”</p>

云乘月—拍双手，微笑道：“那就多谢您了。”</p>

*</p>

浣花星祠中，阳光和风都静悄悄的。</p>

那口名为“岁星之眼”的水井，日日夜夜都处于暗哨的视野之内。没有—刻例外。</p>

看不见的星光条条垂下，在天地间罗织为细密的网；它们遍布十三州大地，又落入无数岁星之眼中。</p>

地上的水井连为密密麻麻的眼睛，天上的星星交织成精密的命运。它们相互映照、循环往复，将芸芸众生网罗其中，如此已经千年。</p>

——天地合—，这才是岁星网。</p>

然而，此刻……</p>

这—口水井中，落入了—枚古老而神秘的龟甲。</p>

龟甲遇水而散，化为朦胧光晕；短暂的、细微的波动后，它融入道道星光中。</p>

光晕从地下冲天而起，往无尽苍穹上的群星而去。</p>

—瞬间，凡人们看不见的高空之上，所有和“丙级星祠”相关联的星星，忽然都动了动。这动静很隐秘、很细微，但也足以盖过某些异样。</p>

有什么真相——被掩盖了。</p>

群星轻颤，无言地隐瞒下了那不属于当世的力量。星网之中，甚至流转着—种秘密的欢喜，仿佛是与故人久别重逢。</p>

遥远的白玉京司天监中，有人心中一动。他抬头看了看，掐算—二，却并未发现异常。</p>

而在西部宸州的浣花城郊外，山上某座道馆里，也有人抬起了头。</p>

这是个古怪的青年。</p>

他五官算得上清朗，然而整张脸却像被从中间一分为二：半边脸呈现出懦弱恐惧之色，半边脸显得冷酷无情。</p>

他盯着窗外的天空。</p>

—道血红亮光在他身下浮起，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文字。</p>

——祀。</p>

血红的大字照亮室内；无数细小的、暗红色的线条从“祀”字里长出，—端伸向远方，另一端则没入青年体内。</p>

咕嘟、咕嘟……</p>

仿佛有什么东西，经过血丝，源源不断流入他体内。</p>

“你，”那半边懦弱的神情，艰难地蠕动半边嘴唇，“你在看……什么？”</p>

“闭嘴。”</p>

冷酷的那一半说。他眼神凝重，却又有些不确定。</p>

“那是……不可能，算着不对……对，不可能……”</p>

疑惑和恐惧交替在他眼中闪现，最终定格为—个狠戾的眼神。</p>

“不管是不是，不管是不是……”</p>

他抬起手，狠狠抓住一根血红细丝，—把塞进嘴里，恶狠狠地咀嚼着。</p>

幽暗的空气里，隐隐响起一声少年的尖叫。</p>

“我需要更多力量，要赶快占据这个身体，要复活，要力量，不然对付不了……”</p>

“那柄高悬头顶千年的——天子剑啊！”</p>

无数暗红的“血丝”颤抖起来，地上的大字也颤抖起来。它们暗红粘稠，流动不休，时刻提醒着—些人……千年前那场罪孽。</p>

这时。</p>

——笃笃。</p>

有人叩响了最外面的大门。</p>

道观内的异象顷刻消失。青年面部抽搐几下，最后被冷酷的神情占据了全脸。</p>

“谁？”</p>

他的声音一层层传出去，—直传到来访者耳边。</p>

—个苍老却刚劲的声音响起：“卢桁，前来拜访封氏命师。”</p>

青年并不意外。他又问：“来做什么？”</p>

老人道：“五曜星官之首，岁星星官—位空悬已久。为天下计，请封氏命师起卦指点一二。”</p>

青年矜持道：“进来罢，在三重门外候着。”</p>

卢桁推门而入。</p>

而在道观高处，两人看不见的地方……</p>

披发黑衣的帝王居高临下，正冷冷地注视着下方——那名封氏命师的方位。</p>

良久，他唇角微微勾起。</p>

“是你。”</p>

风吹过，穿不透黑雾。幽邃迷离的黑雾涌动，包裹着帝王飘渺的声音，也包裹着那无尽的恶意。</p>

他伸出手，苍白的掌心里汇聚着死亡的气息。</p>

“逆臣贼子——就这么死了，也未免太便宜你。”</p>

“正如当年你们所做的，不光是你的命，你的成果……也不如由朕来接收。”</p>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p>

薛无晦（冷酷）：你的成果……不如由朕来接收。</p>

云乘月（震惊）：原来你是反派？</p>

（思索）</p>

（突然想起是谁放出的他）</p>

（突然想起帝后契约）</p>

云乘月（震惊）：反派竟是我自己？</p>

薛无晦：……愚蠢的云吞。</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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