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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辛对黄妃有印象,但也仅仅只是有印象,谈不上有多么了解,纳妃之时他还是王子,只记得这是一个喜欢害羞的姑娘,动不动就喜欢闭着眼睛红着脸,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比起热情奔放,成熟知性的姜后来说,他并不喜欢这样羞涩内向的女子,新鲜感一过,便几乎忘却黄妃的存在。可是眼前这个双目无神,口中涎液肆流的小女子,他怎么也没办法和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对上号。“她这是为何?”黄滚没法回答,只能望向自己儿子黄飞虎,他平时驻扎在界牌关,数年难得回一次朝歌,平时与黄妃关系最好的,就是黄飞虎这个大哥。“半月前,飞虎曾来探望,舍妹幽怜,却并未……并未变成如此模样。”帝辛虎目雄踞,似乎想从这父子的悲痛看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可是以他对二人的了解,黄飞虎尚且有一些小心机,黄滚却不是,他就是一个真正的直肠子,此刻不像是伪装。想罢,帝辛一耳光便打在黄妃的脸上,犹如黄滚掌掴尤浑一般。“大王!”黄氏父子惊呼道。“退下!”很少有人能在帝辛咄咄逼人的目光中保持冷静,只见帝辛抽出腰间宝剑,亦步亦趋的向黄妃走去,强大的气势压迫着这个弱女子。黄妃呆滞的眼神有了聚焦,茫然也终于化作惊恐,手脚并用的往身后爬去,想要远离这个凶恶的男人,一边爬,一边念,口中的话语让众人无不惶恐。“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呜呜呜,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你死的好惨啊!是姜后,是那个恶毒的女人杀死你了。”“我要让伱偿命,我要让你偿命!!”说罢,黄妃从怀中取出一个干瘪的草人,顺势就往地上丢去。众人大惊,这草人……巫蛊之术,传说中的巫蛊之术,草人钉头术!尤浑见状立刻附身将自己化作肉垫,接住了草人,仿佛手中不是无生命之物,他接住的就是姜后的命,轻手轻脚的尤浑轻轻捧起草人,然后着急忙慌的查看起来。“这……”看着草人腹部硕大的血洞,几乎和姜后如出一辙,尤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生怕这鬼东西在自己手上出个三长两短,草人背后正是一块白丝布,丝绒之间缠着几根长发,上书一个“姜”字。“大大大大王,这是巫蛊之术,咒王后者,正是黄妃啊!”尤浑惊恐的将手中草人递给了帝辛。看着手中做工粗糙的物件,帝辛眼睛瞬间红了,手中利剑笔直的刺向了黄妃,丝毫不留情面。黄滚见状,顿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径直挡在了黄妃的身前,以身挡剑抵住了这一剑,锋利的宝剑扎透了黄滚的肩胛部位,殷红的血液一点一点的滴落,可黄滚却丝毫不在乎疼痛,悲愤的望着帝辛求饶道。“大王啊!您看在老臣四十七年为大商征战有功的份上,饶了小女吧!她不是这样的人,她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啊。”“飞虎,飞彪,飞豹,你们快来啊,快来找大王求求情,你们妹妹连鸡都不敢杀,连一只兔子养死了都要哭上好几宿的性格,她撞邪了,对,她一定是被人施了妖法啊,大王明察!大王明察!”帝辛咬着牙,转动着手中的利剑,恨恨的说道:“老匹夫,这是你第二次挡在寡人跟前,若有第三次,我一定杀了你!”众人大惊,纷纷在人群中寻找着丞相的身影,可奇怪的是,发生如此大事,比干却不在现场,没有丞相和商容,他们哪儿敢上去劝谏,于是目光纷纷投向了仁义的孟伯,和威严的闻太师。只见向来敢于担当的孟伯此时却犹如身出天外,瞪大着眼死死盯着尤浑,当真是更奇怪了,眼前这么大的事情,孟伯居然恍如未知,盯着一个佞臣作甚?见四周无人上前,终究是闻太师挺身而出,一把揽住帝辛的肩膀,往后拉去。“大王,忘了老夫曾对你说过的话吗?越是紧要关头,便越是要沉着冷静。”“老师,梓潼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如今卧病不起,命悬一线,你叫我怎么冷静?”不对其称孤道寡,这是帝辛对于闻太师的尊重与敬仰。“老夫知道你心里苦,所以你才更要冷静,此事蹊跷众多,你杀了黄妃又有何用?她一个弱女子身居西宫从不外出,她如何能学到这巫蛊之术?”“不过,这幕后之人恐怕也没有想到,我朝歌城内,正好有一位九黎祭司,论蛊术,他们若是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大王,不妨让她试一试黄妃跟脚,免得杀错好人,反倒让幕后真凶逍遥法外。”帝辛几次欲要抬手,却闻太师稳稳的压住身子。“蝶舞!”听到闻太师呼唤,蝶舞施施然的从群臣中走出,其背生双翼,肤色如灰的样子引得众人啧啧称奇,蝶舞向帝辛施礼,随即走到黄妃跟前,在黄滚的注视下点了点头,然后手中莹莹绿光浮现,游走在黄妃身上,探查着法力波动和神魂变故。黑雾越是游走,蝶舞心中便越是沉重。“太师,其所用之术确实是蛊术,但是并非我南疆之蛊毒,而是巫咒之术。”“这二者有何区别?”蝶舞轻轻从草人背后指出发丝部分,向众人展示着其中的门道,但是却极力护住发丝不让人触碰,目前姜后垂危,轻解咒术,恐有事端。“巫蛊术并非我南疆九黎族首创,上古时期各氏族部落,都有几位能与天地神灵通灵之巫,我南疆之人用的巫蛊,是药理之学、本质脱胎于《神农本草经》,取百药炼制成蛊,而黄妃身上之蛊,非药理之学,而是一种邪术,是术法,是假借天地邪神之力的禁术。”帝辛很不耐烦,他对所谓的蛊术、邪术没有丝毫了解的兴趣。“这和黄妃身上的异常有何关联?”“回禀大王,当然有关联,既然是邪术、禁术,凡人想要施展,肯定要付出一些代价,人有三魂七魄,魂为灵,魄为精,黄妃已失两魂六魄,独留一副空壳,这便是代价!”闻仲闻言也眯起了眼睛,细声问道:“你的意思是,黄妃既然丢失了大半的魂魄,便是应了这强行施展邪术的代价?”“这只是蝶舞的猜测,若是鬼道中人施展此等邪术,应该明白其中代价几何,一般都会提前预设好挡灾的小鬼,黄妃不知邪术凶险,贸贸然施展的话,很有可能便是以自身魂魄驱动法术。”黄滚大怒,抓着刺入肩胛的利剑就往蝶舞掷去,却被其轻轻闪身轻易躲了过去。“血口喷人,你在说谎,小女不是那样的人。”蝶舞告罪一声:“此为猜测,做不得真,或许其中另有隐情也说不定。”说完此话,蝶舞便退回群臣之中,路过孟尝之时,看着他一副惊讶迷惑的表情,轻轻拍了一下孟尝的肩头,尔后不再言语。所有人都阴沉着脸,看着平躺在地上犹如无魂死尸一般的黄妃,心中纷乱如麻。黄滚的话,可信但不可尽信之,从古都是人心善变,以前纯善,不见得被冷落数年后还是那副纯善的模样,至少在场的大部分人自认为不一定能秉持本心。但是这一件巫蛊之术中有两件最关键的事情,让众人,也包括帝辛自己百思不得其解。其一,黄妃无子,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子,而且还是被姜后害死的。其二,一切太过巧合,如此邪术就仿佛一切都踩在巧合之上完成,黄妃意外得到邪术,然后意外的能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取到姜后的发丝,意外的引发邪术反噬,和王后来了一出同归于尽,又意外的刚好让黄滚知道,让这个莽夫把一切可以藏好的器物与证据生生暴露出来。不过,真正让闻仲,让飞廉,让已经明白事件原委的众人最为头疼的便是。一边是七代忠良的黄氏,黄飞虎何人?镇国大将军!而另一边是姜后,她不仅仅是帝辛最爱之人,更是大商的王后,最要命的是,他的父亲是东伯侯姜桓楚。若是有人敢说黄妃无罪,是被构陷的,姜侯那里如何交代?这是一桩无头悬案,黄妃神魂已失,根本没办法问知事情的原委,若是一句构陷搪塞,东鲁一旦离心……大商的柱石,威震天下的太师闻仲俯身在帝辛耳边说着自己对事件始末的看法,整个西宫站立着数百人,有大臣、有将军、有士卒,无数双眼睛盯着此事,却无人敢上前应话。帝辛的脸上阴晴不定,满腔怒火犹如被一盆冷水浇灭,但是对于黄妃的恨意却丝毫不少,至少有一件事帝辛听明白了,不管是谁构陷黄氏,这最后戳向草人的那一刀,是黄妃亲自扎下去的。无论如何,这一刀的罪过是存在的,他心头的怒火根本放不下去。大王和太师耳语,众人三缄其口。孟尝也是心中不断的盘算着这件事的逻辑,频频看向蝶舞,这女人总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刚刚的话语可不像是一个中立派该说的话,仿佛是在为帝辛指一条最佳的退路。所有人都在权衡利弊得失,唯独帝辛不是,他在乎的是情感,他是真的在悲伤。“老师,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啊。”“大王,何出此言?”“我总以为,得到了王位,我就能快活,就能无所顾忌,我心中有很多想法,想驾九御征平东夷,横扫犬戎,拓土南疆,打灭西周的崛起之势,可是,老师,真的当我君临天下之时我才发现,身边全是掣肘,这个不许,那个不允。我真的不懂,明明只要所有人都齐心协力,就算会有各种问题,我们都能克服的事情,可为何就有这么多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我真的好累,梓潼已经这样了,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失去她,我也很怕祖宗的基业有朝一日在我手中尽毁。我能明白您的意思,我并不是看不懂事态,只是我真的好累,我也是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好想任性一回,老师,您能帮我吗?”闻仲回头看了一眼群臣,蹙紧眉头的将帝辛拉至偏殿,柔声说道:“孩子,这就是王的意思啊,大王为何要称寡人?为何要自道为孤?这一条路本来就不容易,当年我问你,可曾想好,你是如何答复我的?”“但为殷商社稷,子受虽死不悔!”“你的先祖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也不例外,孩子,你是大王,你不是凡人,你应当是天中的太阳,太阳就应当有太阳的气魄,怎可如柔弱的月光一般,如此的儿女情长?坐在这个位置上,你只能是一位强大的王,一旦你露出胆怯,便是整个大商危难的时候。”“那我该怎么办?”偏殿中的君臣二人诉说着悄悄话,可在廷外却又有意外来临。只听着远处两声稚童嚎啕大哭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王子殷郊、殷洪满身血迹的一路哭泣跑来。“父王,呜呜,父王!!你在哪儿啊,父王。”“父王,你快回去看看吧,母后不行了,母后她要死了啊!”殷郊的嚎哭引发群臣轰动,天塌地陷的噩耗震惊着所有人的神经,有人跟着一起悲伤大哭,也有人心中惦念着王后如履薄冰二十载的辛勤仁德,总之,惊天的噩耗让群臣失色,让士卒悲怆,也让黄飞虎不禁抱着自家妹子嚎啕大哭起来。“砰”的一声,偏殿的侧门被帝辛一脚踹飞,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往日那个威势逼人,英明神武的形象,络腮胡的面容被泪水浸湿,毫无君王之仪,一路向中廷狂奔而去。“梓潼!!”形势急转直下,众大臣急忙跟着大王一起,一路狂奔。而此时,跟在殷郊身旁的散修高人邝诚,一把拉住殷郊的身形,指着躺在地上的黄妃说道。“殿下,看见那个睡觉的女人了吗?你的母后死了,她杀的,可是你的父亲并不想为你的母后的报仇。”“胡说,我父王最疼爱母后,他不会这么做的。”“可是,她没有死,不是吗?看见那个女人身边两个人了吗?一个叫黄滚,是七代忠良黄氏的族长黄滚,另外一个,不用我介绍,您应该知道吧!黄飞虎大将军,那可是大商未来的国之栋梁呢!”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仇恨的眼神,邝诚手中凭空出现两把宝剑,轻轻的递给殷郊。“想报仇吗?这是我传给你的雌雄剑,这是杀伐利器,仅仅只是锋芒剑光都足以要人性命,用来复仇再好不过,你敢要吗?”殷郊咬着牙,接过双剑,缓缓向前走去。一旁还未离开的孟尝立刻准备起身劝阻,却不料身边尤浑死死拽住了他。“二弟!!这是最好的结果,不要横生枝节!”“果然是你,孟浑!!!”两人低声对峙着,而殷郊越走越快,最后一路冲锋起来,所剩下的黄氏家将与黄飞彪、黄飞豹垂着头没有动作,黄飞虎紧紧抱着自己阿父的身躯,兀自流泪。“妖妇,杀汝者,殷郊!还我母后命来!”剑光一闪,黄妃瞪大着双眼,胸腹之处顿时血流如注,呆呆的看着天空,一片蔚蓝!“竖子,一群竖子,我要杀了你们,她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都已经废了,你们还要杀她,为什么?!殷郊,老夫誓杀汝!”黄滚身上气血热浪涌动,殷郊大惊,跌跌撞撞的往中廷跑去。“唉!”孟尝心中有些难受,伸手指着孟浑,或者说尤浑,眼中有股酸胀的感觉。“好,很好,尤浑大人,这下你满意了?你心里舒服了吗?”“你要骂我,打我,都可以,快走,跟着其他人一起,赶紧走!”尤浑看着暴怒的黄滚,杀气沸腾的黄飞虎,急忙拉着孟尝,跟随着一群大臣往中廷跑去。这一下,算是全乱套了。暴怒的黄滚一把掀翻更强大威武的儿子,拳脚并用揍着黄飞虎,发泄着心中的怒气。“阿…阿父,不…不要打大哥。”似乎是回光返照,黄妃眼神清明,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家阿父,纤纤玉手伸向黄滚。“阿父在!”黄滚和几位兄长纷纷上前,眼中热泪滚动。“小妹,大哥发誓,一定要替你报仇,不论幕后是谁,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黄飞虎发誓,若是不能手刃这个狗贼,此生不配为人。”“不用了,大兄,不用了,我好累,我要睡一会儿。”“阿父,大兄,若有来世,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逼我出嫁,我只想……”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孟尝跟在尤浑的身后,不知不觉想起了这一首《蓼莪》,这就是时代,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痛,就算往后再平移一千年,这种荒唐的牺牲也从不止息。知之幸也,不知未咎。困有心贼,抑之无恙。连帝王公侯之家都如此朝不保夕,那百姓又是如何的水深火热?或许什么都不知道的死去,本来也是一种幸福。PS:神农本草经据传是神农氏所写,但是公认成书编撰是在秦汉时期,这里提前引用,纯属虚构,请知悉。另外,身体不适,只能日到85K,最后一章也算是一个大合集,休息一下,我调整一下状态,昨天的预告没更新出来,那么我心中认为还算爆的那个小,明天肯定会如约而至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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