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我不是你的小天使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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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带着顾棠上了电梯, 老民警问随行的物业人员，“这小姑娘平常出来吗？”</p>

物业摇了摇头，“我是从来没见过。”其实不用问出不出来, 更不用试探, 看她瘦成那个样子, 头发乱糟糟的，衣服都快到衣不遮体的地步, 是个人都觉得她肯定是被虐待了。</p>

等下了电梯, 几人站在楼门口, 老民警又道：“把他们家邻居的电话给我。”</p>

楼门口穿堂风挺厉害的, 话音刚落, 顾棠就打了个喷嚏，老民警回头一看，道：“小谭，外头冷，你先带她上车，我再去调查调查。”</p>

这时候正值初秋,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太阳只剩下淡淡的余晖，还有不大不小的风, 温度很快就降了下来。</p>

顾棠脚腕在外头露着，大半个胳膊也在外头, 虽然穿了民警的警服, 但是这衣服实在太大, 保暖作用有限的很，四处都在漏风。</p>

谭斐远说了声“好”，拉着顾棠的手往车上去。</p>

他们的车就停在楼门口的空地上, 谭斐远拉开副驾驶叫顾棠上去，又给她系上了安全带，这才坐到了驾驶座的位置。</p>

上了车的确是没那么冷了，顾棠搓了搓手，觉得暖和了很多。</p>

她虽然不可能一辈子都自闭，但是自闭症想要恢复，一来是需要契机，二来也需要有人长久的关怀，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p>

而且还有一点，她现在越可怜，顾译他们一家的罪就会越重。</p>

在八岁以前，原主还能听见的时候，顾译一直跟她说：“你是我的小天使，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p>

当然就是口头上说说，实际行动基本没有，但是原主一个小孩子，天真到什么都不懂，父母别说实际行动了，平常一看她就是神色复杂，根本不爱搭理她的。</p>

这个哥哥至少还会跟她笑，跟她说话，所以原主是实打实的相信这个哥哥，然而换来了什么呢？</p>

送命。</p>

顾译装傻，张佳果推波助澜，顾峰诚最后成了刽子手。</p>

顾译一家三口没有一个是无辜的。</p>

顾棠死死盯着车里的矿泉水瓶，勉强发出一个字“渴”，因为听不见声音，这字的发音也奇奇怪怪的，但是配上动作眼神，谭斐远显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p>

“等等。”他急忙下车去后备箱又拿了瓶水，打开递给了顾棠。</p>

顾棠小心翼翼地喝了第一口，冲着谭斐远露出个胆怯的笑容来，然后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水不仅流了出来，她很快就呛到了。</p>

谭斐远忙接过瓶子，拿了纸巾给她，还帮她拍背。</p>

顾棠很快止住了咳嗽，缩成一团不说话了。</p>

谭斐远一拍大腿，“我这猪脑子，怎么能给你喝凉的呢，这不就更冷了？”</p>

等李风燃回来的时候，差点没被这车上的暖风直接送走，但是一看伸出手放在暖风口取暖的顾棠，又看一脸傻笑的谭斐远，他叹了口气，坐到了后座，“先回警局。”</p>

谭斐远发动车子，李风燃道：“问了几个邻居，还有跟张佳果认识的人。邻居没见过她出来，张佳果的朋友说她智力有问题，还是残障人士，张佳果说过照顾她很费劲。她上过特殊教育学校，两三年前退学之后，应该就再没出过家门了。”</p>

谭斐远哼了一声，“这就是虐待，还有什么可说的？李哥，你是没看见刚才她喝水那个样子，我都差点哭出来。她把一瓶500ml的水直接喝完了，这得渴成什么样？你再看看她瘦成这个样子——”</p>

因为太过生气，谭斐远说得着急，喘匀了气才又道：“我刚才给她拍背，隔着警服都能摸到她背上的骨头，她怕是连七十斤都没有。一米六的个头，七十斤？”</p>

李风燃拿了烟出来，刚抽出来一半，看见前头顾棠，又给放了回去，“一会儿叫小刘给她洗个澡，换身衣服，等吃过饭去咱们的定点医院检查一下。”</p>

到了晚上七点多，顾译到家了，他还正扶着墙换鞋呢，就见顾峰诚蹭蹭蹭跑出来，大声道：“爸爸！小姑姑被警察抓走了！”</p>

啊？？？顾译大声道：“果果！怎么回事儿？”</p>

张佳果算着时间给顾译热饭呢，听见声音忙从厨房出来，道：“你那神经病妹妹不知道下午发什么神经，把东西从窗户一件件往下扔，还把警察引来了，你看这个——”</p>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物业群，点开那张罚款通知单，“高空抛物，罚两百。她一分钱不赚，我们还得养着她，不花钱的吗？”</p>

顾译眉头一皱，摸了摸儿子的头，道：“我不是说让你多陪陪她吗？她原来小的时候脾气没这么奇怪。”</p>

“我哪儿有时间？”张佳果反问道：“我早上起来要做饭，要送你儿子去上学，回来就得去园区打扫，中午再接你儿子放学，给他做了午饭还得送他上学，之后还得去园区打扫，我倒是想跟你妹妹搞好关系，毕竟她小时候给你捐了骨髓，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可她不给我机会啊。”</p>

张佳果端着热好的饭菜出来，又去厨房做汤，伴着她絮絮叨叨的声音，顾译大口吃着晚饭。</p>

“我想我们一起择菜，结果呢？她把菜全揉碎了，我想我们一起洗衣服，结果她一下子就能用去半桶洗衣粉，让她跟你儿子一起吧，好歹也算是智力相近，可她总打你儿子，还把你儿子的书撕了，你妹妹要是生在有钱人家还行，咱俩这点家底儿可经不起她糟蹋。”</p>

“你说这些干什么？”顾译不耐烦道：“我会努力赚钱的，我要攒钱给她买人工耳蜗。”</p>

张佳果极其隐晦地翻了个白眼。</p>

等顾译吃完饭，张佳果拿了李风燃留的电话出来，“这是带她走的警官留的电话，你要么打过去问问？”</p>

顾译给李风燃打了电话，张佳果听不见李风燃说什么，只能听见这边顾译嗯嗯好好好个不停。</p>

等挂了电话，顾译道：“叫我去一趟了解情况。”</p>

张佳果眼珠子转了转，又道：“诶呦，还有件事儿忘了跟你说，我不是把她的鞋子洗了吗？结果今儿警官来带她走，她就没鞋子穿了，我就把我的鞋子给她了，警官好像误会了，你去了别忘了解释一下，我怎么都是她大嫂，俗话说长嫂如母，别叫警官同志误会了。”</p>

顾译一边点头一边换鞋，道：“那正好一起，李警官说让咱们一起去。”</p>

张佳果有点心慌，不过一想顾棠就是个大傻子，听也听不见，话也不会说，她有什么可担心的呢？</p>

张佳果笑道：“这会儿留诚诚一个人在家也不好，不如把他也带着？”</p>

顾译道：“那你动作快点，我早上六点就得起来，不能睡太晚。”</p>

“我知道！”张佳果拉着儿子到屋里去，“我给他加件衣裳，外头冷。”</p>

等屋里只有两个人，张佳果道：“一会儿要是警察叔叔问你，你就说她身上是你掐的，警察叔叔如果问为什么，你就说她老打你，疼。”</p>

顾峰诚点了点头，“妈妈放心，我知道妈妈辛苦，我也想把她赶出去，这样咱们就有正式的餐桌吃饭啦，我也能请同学来咱们家里玩。有这么个傻子姑姑真丢人！”</p>

一家三口往警局去，顾棠这会儿已经做了初步的体检，又坐着谭斐远的车回到了警局。</p>

这次李风燃坐在副驾驶，刘晴陪着顾棠坐在了后座。</p>

顾棠已经从里到外换了一身新衣服，原本打结的头发也洗得干干净净，还扎了两个小辫子，就是辫子细细的，还是枯黄色的，一点光泽都没有。</p>

李风燃拿着检验报告在看，眉头紧锁，开车的谭斐远紧紧抿着嘴，严肃极了。</p>

后座上刘晴抱着顾棠，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他们怎么忍心？这孩子也太惨了。”</p>

“生下来就是为了治她哥哥的白血病，六岁开始一月一次收集外周造血干细胞，八岁捐献骨髓，之后因术后感染，高烧导致失聪，九岁才开始上特殊教育学校，十四岁退学，这家人是真狠心！”</p>

“没人性！”谭斐远怒道，“她没失聪之前也没让她上小学，我看居委会给的材料说是当时劝过，但是她爸妈以她身体不好为由说暂缓一年，什么身体不好？就是怕她生病不能抽血！她根本就没出过家门！”</p>

“好好开车！”李风燃道：“你这脾气要改一改，受害人的确是值得同情，但是你做警察的一定要冷静，要客观！”</p>

谭斐远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又道：“她小时候是正常的，完全没有自闭或者智力发育迟缓的现象，这就是被人害的！”</p>

李风燃道：“这个就是重要的证据。”</p>

又往前开了没多久，谭斐远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我下去给她买个娃娃。”</p>

李风燃摇头笑了两声，道：“小谭啊……”</p>

刘晴笑道：“我听他们说，李哥原先也这脾气？”</p>

李风燃从后视镜里瞪了她一眼，道：“不许叫小谭知道。”话刚说完，他自己就笑了，“倒是也瞒不住。”</p>

很快，谭斐远就买了个巨大的毛熊上来，放在座椅上，看着比顾棠还大。</p>

顾棠很是感动，她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再说她迟早能听见，再说她心智成熟，但是这样寂静的世界让她潜意识里还是有点不安的。</p>

顾棠接受这样的自己，她坦然把毛熊抱在了怀里，用力的蹭了蹭，然后抬头对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名字的小民警一笑，“谢谢。”</p>

她的谢谢听起来就是“西西”，但是没人误会，李风燃又道：“回去再叫个法律援助过来，商量商量究竟该怎么办。”</p>

“还能怎么办？”谭斐远抽空扫了一眼李风燃手里拿着的资料，“找公诉人剥夺她哥的监护权，她还有不到半年就成年了，再给她找个特殊教育学校，好好的教给她生活常识，教给她怎么独立生活。对了，还有她父母留下来的遗产，也得给她一半！”</p>

等顾译一家三口到了警局，一进到审讯室，顾译就看见对面坐着的顾棠。</p>

换了一身新衣服，身上还套着谭斐远的警服当外套，身后靠着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手里还端着一杯闻起来很是香甜的牛奶，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正跟坐在她对面的谭斐远笑，嘴里呜呜啊啊的，不知道在说什么。</p>

谭斐远也不嫌烦，笑眯眯地跟她道：“对，就是这么说，大胆一点。”</p>

顾译眼圈一红，开口就是：“棠棠，跟哥哥回去好不好？以前是哥哥忽略了你，你也知道哥哥忙，每天天不亮就得出去，晚上的把他们都送回家才能回来，这世界上就剩下咱们兄妹两个了，哥哥对不起你。”</p>

顾棠看见顾译进来，但是没听见他说什么，不过依照原主极其有限的记忆，她也能猜到这人八成又是什么“哥哥爱你，哥哥对不起你”等等之类的废话，总结一下就是嘴上说得好听，真对她好就算他输。</p>

顾棠的演技可比他好多了，再说就是想想原主的遭遇，共情能力稍微强一点的人，就能直接哭出来。</p>

就是可惜直接把热牛奶往他身上泼不符合她现在的性格，她现在是个柔弱的，被从小忽略、虐待、自闭、失聪，还有点智力发育迟缓的小可怜。</p>

顾棠眼圈一红，手上牛奶杯子就掉了下来，还剩下半杯的牛奶洒了一地，她吓得躲在谭斐远背后，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衬衣，嘴里不住地说“疼！疼！”</p>

这疼听起来跟谭似的。</p>

谭斐远的衬衣被她抓着，扣子都快崩开了。</p>

他反手在顾棠肩膀上轻轻拍着，又奋力转身，道：“不怕不怕，在警察局呢？谁也不能欺负你。”</p>

“这都是误会！”张佳果上前一步，谄媚的笑道：“女孩子家家，叛逆期到了，其实我们都对她很好的，没人欺负她。”</p>

顾棠“啊！”地叫了起来，虽然听不见了，但是当年学过的发音技巧还是能利用一下的。</p>

谭斐远急忙拉着她就出了房间，“咱们不跟他在一起待着！”</p>

看不见顾译那一家三口，顾棠恢复了正常，她抿了抿嘴，扑上去就抱住了谭斐远的腰，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了。</p>

“冷！渴！饿！疼！”</p>

这的确是就是原主对他们一家人的印象。</p>

张佳果动不动就不给她吃饭，不给她喝水，衣服能穿到脱线开裂，要不是张佳果觉得从垃圾堆里捡衣服太脏，怕捡回来带了什么细菌传染给自己儿子，她的衣服怕是更加“百花齐放”。</p>

至于疼……她从小到大就是顾峰诚发泄的对象。</p>

顾峰诚就是残忍的小孩子的典范，一开始原主还能跑，后来顾峰诚长大一点，原主又常年挨饿，完全反抗不了。</p>

用指甲掐，用针扎，还用烤烫的螺丝刀烫过她，用打火机里的点火器电她。</p>

原主的房间里头没法上锁，只能从外头打开，到了后来，顾峰诚在学校里受点委屈，回来就对原主拳打脚踢，还曾抓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墙上磕。</p>

“你吃我们的，住我们的！总得付出点什么吧！”</p>

顾棠把谭斐远的衬衣哭湿了一大片才止住了眼泪，她抬起头不好意思冲谭斐远笑笑，谭斐远叹气，拉着她的手无奈地说，“走吧，我带你去洗个脸。”</p>

洗完脸还蹭了点刘晴的护肤品用了。</p>

顾棠好不掩盖她对护肤品的好奇，还不住的说“香！”就是这香的发音也挺奇怪的。</p>

刘晴脸色不太好，跟谭斐远道：“那一家子，说什么她不听话，是神经病，不听话，脾气还暴躁的很！你看她这个样子，哪里暴躁了？这么乖的孩子，生生被那些人折磨成这个样子的！”</p>

两人带着她到了警局的宿舍，给她找了间干净点的屋子，收拾了床铺出来，谭斐远问道：“那边怎么说的？”</p>

刘晴道：“公诉人说虐待虽然是自诉案件，不过有医院的证明，加上她有被虐待的痕迹，失聪，语言能力低下，智力发育迟缓，还有自闭症，完全没有自主行为能力，所以能以公诉案件起诉。”</p>

谭斐远松了口气，动作麻利把宿舍两张床的被子褥子都给她搬了过来，铺了个厚厚的窝。</p>

这会儿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刘晴把她抱到床上，不免又叹了一句，“她是真的轻。”</p>

只是到了睡觉的时候，顾棠死死抓着谭斐远的衣服，怎么也不松手，刘晴扫了谭斐远一眼，笑道：“你把她救出来，这就是那个什么——雏鸟情节，套一句时下流行的话，你是她的男妈妈了。”</p>

谭斐远脸一下子红了，他才毕业，到分局上班还没满两个月，今天还是他第一次出外勤，“什么男妈妈。”</p>

平常挺阳光又热心的一小伙扭捏成这个样子，刘晴笑得脸疼，顾棠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不过看着他们开心，她肯定也是要加进去联络感情的，她笑得比他们更开心。</p>

只是笑着笑着，这两位警官就又红了眼睛，其实刘晴就比谭斐远早毕业一年，也还没习惯这种事情。</p>

谭斐远道：“反正我今天值夜班，就让她拿着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p>

这两人起身，又给顾棠倒了热水放在床头，还有从同事办公桌里搜刮来的小面包。</p>

顾棠知道他们这是要走了，她起身把谭斐远的警服套在了毛绒熊身上，然后把熊放在了枕头旁边，这才躺了下来，还伸了只手出来捞着熊爪子。</p>

这还是她第一次靠着装柔弱来开始任务，感觉还挺新奇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