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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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二，老太妃甄氏薨。</p>

李惟俭算不得朝官，却因着爵位也要入宫哭临。</p>

寅时末，外间依旧漆黑一片。李惟俭和衣而卧，黛玉心下不安，悄然起得身形来，借着外间灯火披了衣裳，又寻了出来。</p>

紫鹃、雪雁两个丫鬟便守在外间，听得动静赶忙醒过神来。</p>

“奶奶。”紫鹃迎了上来，又紧忙瞥了一眼自鸣钟说道：“还有一会子光景，奶奶放心就是，一准误不了老爷的时辰。”</p>

黛玉不放心道：“四哥要入宫随祭，总不好空着肚子，你去厨房瞧瞧，总要做一些可口的吃食才是。”</p>

不待紫鹃应下，雪雁便起身道：“奶奶，我去就是了。”</p>

黛玉颔首，又与紫鹃吩咐道：“丧服可预备得了？”</p>

紫鹃便道：“这钟声这会子还没停，晴雯早得了信儿，这会子定然赶制出来了。”</p>

黛玉略略松了口气，说道：“我与四哥年岁小，亏得大伯母打发人来提醒，不然四哥怕是要君前失仪了。”</p>

紫鹃笑道：“奶奶也是头次经历，往后经历过就好了。奶奶再去睡一会，我过会来叫。”</p>

黛玉应下，返身回了卧房，便见不知何时李惟俭已然醒了过来。</p>

黛玉走近低声道：“吵醒你了？”</p>

李惟俭笑着扯了黛玉的手，让其在自己怀中落座，低声道：“想着随祭的事儿，方才就没怎么睡着。”</p>

顿了顿，观量黛玉神色又道：“你莫要管我，我倒是随大流就是了，再说还有恩师看顾着呢。”</p>

此时外间传来响动，却是雪雁提了食盒入内，紫鹃便进来道：“老爷，早饭预备得了，老爷快些用吧。”</p>

李惟俭应下，黛玉便陪着其到得外间。李惟俭也的确饿了，夹了个小包子便吃将起来。</p>

一旁的雪雁沏了茶水来，蹙眉说道：“亏得奶奶还不曾得诰命，不然还不知要折腾多久呢。”</p>

紫鹃伸手点算道：“随祭二十一日，入陵来回总要十几日，算算这就是月余光景。”舒出一口气来，紫鹃感叹道：“这般折腾，寻常人都受不了，奶奶身子又弱，只怕更受不得了。”</p>

李惟俭便笑道：“是以，你道为何前一日不曾又诰命恩旨降下？”</p>

紫鹃眨眨眼，讶然道：“四……老爷一早儿就想好了？”</p>

李惟俭喝了些小米粥笑道：“不请封诰命恩旨，防着的不就是这一手？”</p>

一旁端坐的黛玉顿时心下熨帖，抄起公筷来为李惟俭夹了一些酱肉。却听李惟俭又道：“自己个儿的媳妇，我还不舍得折腾的，哪儿能平白让外头给折腾病了？”</p>

什么话！</p>

黛玉顿时羞恼，调转筷子敲了下李惟俭的手背。</p>

这一下不痛不痒，李惟俭只憨笑以对。黛玉禁不住道：“在家也就罢了，入了宫里可不好口无遮拦的。”</p>

李惟俭笑道：“妹妹还不知我？”顿了顿又道：“也就是在家宅里放肆了些，出得家门还不是得装起孙子来？”</p>

紫鹃、雪雁两个丫头都掩口偷笑，黛玉又嗔怪了几句，随即自己个儿也乐了。</p>

枕边人先前还以为是个一身正气的君子，谁知后来愈发觉着私下里诙谐有趣的紧，就是总会说一些没遮拦的话，让人哭笑不得。</p>

待李惟俭用过了早饭，黛玉要穿了大衣裳送出来，却被李惟俭死死拦住，还嘱咐其再睡个回笼觉，随即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了。</p>

黛玉回得卧房里，褪去外衣上得床榻，心下又释然起来。暗忖着，这般好似也不错，二人若是一直相敬如宾，倒也没什么意趣。反倒这般打打闹闹的，每日家都过得畅快。</p>

就是这夜里……</p>

黛玉忽而蹙起眉头来看向床尾杂乱的亵裤……这人实在太能闹腾了，且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折腾人法子。</p>

昨个儿手酸了半日，今儿却是两条腿都酸涩不已。</p>

此时就见紫鹃入得内中，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期期艾艾地看向黛玉。</p>

黛玉白了其一眼道：“想说什么说就是了。”</p>

紫鹃嗫嚅半晌道：“奶奶……身子骨到底没长成，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p>

“还要你说？”黛玉羞恼道：“这两日折腾的我浑身酸疼的，今儿晚上可不能这样了。”顿了顿，忽而戏谑一笑，瞧着紫鹃说道：“不然我让他来寻你？”</p>

紫鹃眨眨眼，顿时面上羞红一片，支支吾吾道：“奶奶，我没这个心思……”</p>

黛玉笑道：“你没这个心思，莫非还想配了小子不成？”</p>

紫鹃顿时说不出话来。她与雪雁这般陪嫁的丫鬟，本就是为了应对此事而来的，可有些话不好说出口。</p>

黛玉便笑道：“你也随了我这么些年，我什么性子伱还不知？再如何，也不会如荣府太太与二嫂子那般苛待了身边人。你且放心，今儿便许了你，早晚有你一个前程。”</p>

紫鹃面上羞红，紧忙跪下磕头道：“多谢奶奶。”</p>

此时雪雁好奇进来，却不知内中发生了什么。</p>

黛玉起身将紫鹃扶起，说道：“你如此，雪雁也是如此，总不能让你们白跟了我一场。”</p>

雪雁这才忖度到方才黛玉说了什么，因是赶忙也学着紫鹃上前磕了头。</p>

得了主母允诺，往后先是做通房丫鬟，过上几年说不得就做了姨娘。忽而想到与老爷同床共枕，紫鹃尚且还能崩住，雪雁城府不多，七想八想的将自己个儿羞成了大红脸。</p>

黛玉给了准话，这才将两个丫鬟打发了出去。钻进被窝里一时间睡不着，她初来乍到，紫鹃、雪雁便是最得力的臂膀。加之她这身子骨还不知何时能圆房呢，两个丫鬟年岁也不小了，不拘是因着过往情谊还是来日种种，总要许了前程才是。</p>

四哥身边几个姬妾，晴雯是个爆炭的性子，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与黛玉素来亲善；香菱是她弟子，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琇莹最早跟着四哥，看着是个憨憨，实则万事不沾身。</p>

红玉八面玲珑，断不会忤逆了自己这个当家主母。</p>

余下唯一能让黛玉略略忌惮的，不过是身怀六甲的傅秋芳与宝琴。</p>

想到傅秋芳，便想到不日便要分娩，黛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方才过门便要做了嫡母，此事怎么琢磨怎么怪异。</p>

虽说四哥总会将家中料理，可黛玉自己个儿也得要强。总不能让四哥在外头忙碌了一日，回到家中还要处置家务吧？</p>

又想起四哥此时已然入宫随祭，黛玉便再也安睡不下，干脆命人掌灯，寻了账册翻看起来。</p>

……………………………………………………</p>

老太妃薨，圣人请过太上，随即下旨：梓宫奉安宫中，正殿设几筵，建丹旐于门外右旁，自亲王以下骑都尉以上及公主、福晋、命妇等咸集，五品以上朝官入内成服，设初祭、大祭、绎祭、月祭、百日祭等仪。待二十一日后迁孝慈县先陵。</p>

三万响钟声自夜里一直绵延到晌午还不曾停歇。荣国府上下业已齐备，王夫人夺了诰命如今困居自己院儿中，尤氏因着宁府一事也被夺了诰命，是以荣府余下的唯有贾母、邢夫人与凤姐儿三人有诰命在身。</p>

此时凤姐身怀六甲，已然怀胎七月（实则六月），且家中不能无人打理，因是贾母便与邢夫人定下凤姐留家看顾，往上报了个产育。</p>

老太妃薨逝，须得朝夕哭临三日，服白布，军民男女皆素服。荣府到底是老牌子勋贵，家中早有预备。</p>

待入宫旨意降下，凤姐儿便打发老成的婆子照看了贾母与邢夫人，乘车往皇城而去。</p>

其后又得昭告：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庶民皆三月内不得婚嫁。</p>

凤姐儿叫过探春来，姑嫂二人商议待贾母与邢夫人回府，也要遣发梨香院十二个女孩子。</p>

直至未时，贾母与邢夫人回返，姑嫂二人方才来荣庆堂与贾母商议。</p>

贾母哭临三回，一把老骨头这会子累得散了架子，刻下歪在软榻上有气无力道：“此事应有之意，凤哥儿瞧着处置就是了。”</p>

凤姐儿应下，说道：“那就依着老祖宗的吩咐，过会子我让探丫头去问问，那十二个女孩子都是什么心思。这学戏的倒比不得使唤的，他们也是好人家的儿女，因无能，卖了做这事，装丑弄鬼的几年，如今有这机会，不如给她们几两银子盘费，各自去罢。</p>

不肯回去的，留下充作丫鬟使唤，大了配了咱们家的小厮们就是了。”</p>

贾母应下，因实在困乏的紧，凤姐儿便与探春告退而去。</p>

探春去问过那十二个小戏子，除去五个要走，竟有七个要留下。转头探春又来寻凤姐儿商议，凤姐儿便思量道：“原先都是唱戏的，不曾学过伺候人的差事，我看还是先放在嬷嬷手下教养上一年半载的，再散去各处为妙。”</p>

探春便赞叹道：“我也是这般心思，竟与凤姐姐想到一处去了。”</p>

凤姐儿正要说什么，便见林之孝家的蹙眉而来，眼见探春也在，那林之孝家的见礼之后便闭口不言。</p>

探春极有眼色，紧忙便要告退，却被凤姐儿一把扯住，叱道：“我这里也没见不得人的事儿，如今探丫头管着家，你有事直管说了就是。”</p>

林之孝家的这才开口道：“奶奶，仁大爷来寻奶奶。”</p>

凤姐儿顿时蹙眉不已：“他这会子怎么来了？”</p>

这事儿探春不好参与，因是凤姐儿便道：“罢了，你将我哥哥请进来吧。”</p>

探春赶忙起身：“凤姐姐要待客，我就不多留了。”</p>

凤姐儿打发了平儿去送，转眼那林之孝家的便将王仁领了进来。</p>

那王仁进来时还蹙着眉头，眼见凤姐儿小腹高隆，这才舒展眉头问道：“妹妹身子可还好？如今老太妃去了，妹妹如今有了身子，可不好太过劳动了。”</p>

凤姐儿笑道：“亏得哥哥还记得我，倒是不用你费心，头晌就报了产育，倒是不用随祭了。”</p>

丫鬟搬来椅子，王仁落座，思量着说道：“方才我要见太太，几个管事儿的偏要拦着，我追问缘由，一个个支支吾吾、语焉不详，我且问你，太太到底如何了？”</p>

凤姐儿眉头一挑，说道：“哥哥这话问的，如今太太就好生养在自己个儿院儿里，再如何也是太太，我能把她如何？”</p>

王仁蹙起眉头来便要教训，抬眼却见王熙凤偏过头去，显是气恼了。因是这话到嘴边，到底软和了几分：“妹妹糊涂啊，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再如何姑母也是姑母，如今姑母失势，折损的可都是咱们王家！”</p>

凤姐儿气急而笑，说道：“哥哥这话说的，若真个儿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那当日太太送来避子汤时怎么不想着？”</p>

“你……”王仁语塞，半晌才叹息道：“……左右你还年轻，也不必急于一时。”</p>

凤姐儿拍案道：“笑话！哥哥莫非不知道避子汤用多了，只怕再也不能生育？”眼见王仁无语，凤姐儿又道：“我就纳闷了，我与哥哥一母同胞，怎地哥哥偏要护着旁的？”</p>

王仁沉着脸不言语，好半晌才道：“你不懂。”</p>

王子肫退隐，如今王家的排面便只剩下了王子腾。王子肫见王仁志大才疏，因是干脆拘着其不让其做官，是以这些年来王仁依旧是个监生。</p>

王仁心下又如何肯？早年还想着做个小阁老，如今竟连官儿也做不得，权势更是半点也无，这让王仁如何甘心？因是干脆与王子肫闹了一场，干脆投奔二叔王子腾。</p>

于王仁而言，王熙凤如何他不想管，只消别耽误其做官便是。如今偏生亲妹妹与亲姑姑闹得不可开交，一心做官的王仁想都没想便站在了王夫人一边。</p>

“罢了，”王仁说道：“姑母休息一阵也好，待来日二叔回了京师，到时再转圜也来得及。”</p>

王熙凤冷哼一声没言语。</p>

那王仁又道：“我今儿来寻你，是想问你买些股子。”</p>

王熙凤顿时警惕道：“哥哥好没道理，那暖棚我才一成股子，怎么将算盘打在我头上了？”</p>

王仁说道：“不是暖棚……是那自行车厂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