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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p>
车架停下,车辕上的吴海平回头道:“公子,有个西夷官儿拦了去路。”</p>
李惟俭挑开帘栊,便见先前试射场上那留着黄胡子、身穿六品绿袍的西夷牵着驴挡在了车前。</p>
不待李惟俭发问,那西夷便操着生硬汉语拱手道:“李秀才,我是巴多明,钦天监冬官正。你推导的火炮公式我个人非常感兴趣,不知能否让我看一看?如果我满意,也许会给你二十两银子。”(注一)</p>
李惟俭乐了,马车旁起码伴行的吴钟乐道:“你这西夷好不识礼数!俺们公子差伱那区区二十两银子?”</p>
巴多明看也不看吴钟,盯着李惟俭道:“二十两已经很多了,如果你还嫌少,那我最多在加五两银子。”</p>
李惟俭心下对西夷全无好感,新世纪那场人种、文明之争愈演愈烈,也让李惟俭窥破了西夷。不过是一群昂撒强盗与闪米特亚种账房合在一处,仗着先发优势吸血全世界。</p>
若前世李惟俭早死十年,这会子或许会跟这些强盗好商好量。至于现在……李惟俭瞧着那尖嘴猴腮的脸暗暗攥拳,思量着一拳砸过去也不知会不会伤了自己。</p>
不冲旁的,但冲着这巴多明还穿着大顺官袍,李惟俭也不好随意动手。因是冷着脸道:“那公式颇为繁复,我又如何记得住?巴官正寻错人了,那公式就在大司空手中,巴官正何不去寻大司空?”</p>
巴多明苦恼道:“我倒是想,可惜大司空官职太高,不肯见我。”</p>
“那就爱莫能助了。”</p>
李惟俭连拱手都欠奉,放下帘栊催道:“海平,快些走。”</p>
吴海平嘿然一笑,手中鞭子挥舞,噼啪一声抽在那驴子耳朵上,驴子顿时惊了!扯着巴多明乱跑,吴海平趁此轻抽马臀,车架随即继续前行。</p>
车架经过,巴多明好半晌才在田埂里将那驴子拉住,扯着嗓子还在后头鬼叫了一番。李惟俭只当听不见,暗中思忖,来日有机会面圣,总要提醒圣人一嘴,小心这些西夷吃里扒外。</p>
临近未时,车行进得内城,缓缓停在曾经的奉恩将军府邸。</p>
李惟俭下了马车,守在门前的丁如松上前问候,说贾芸这会子正盯着匠人们盖暖棚呢。</p>
李惟俭也没见贾芸,一路进得二进院儿,抬眼便见傅秋芳坐在小板凳上,正在大木盆里搓洗着衣物。</p>
见李惟俭来了,傅秋芳连忙起身,寻了帕子擦拭了一番,迎上前问候道:“李公子。”</p>
李惟俭目光下移,便见那一双原本细腻秀气的双手,因着泡水久了,这会子其上满是橘皮。</p>
李惟俭没多说,指了指屋里道:“咱们屋里头说话。”</p>
傅秋芳应下,引着李惟俭入得内中。她要煮水沏茶,却被李惟俭拦下。待二人落座,李惟俭自袖笼里抽出一卷厚厚的银票来,拿在手中说道:“这是五千两银票,傅姑娘可想好了,若拿了这银票,可就不能反悔了。”</p>
那一双好似秋水般的潋滟,内中满是平静。瞧着李惟俭,只探出了双手。抓住银票,略略拽了下,见不曾拽动,又抬眼看向李惟俭,眸子中满是纳罕。李惟俭笑了下,松手,那银票便到了傅秋芳手中。</p>
略略点算,她道:“多了,我只要四千一百两就好。”</p>
李惟俭笑着道:“我又不差钱,多的你收着做体己就好。”</p>
傅秋芳闷声应下,窸窸窣窣自袖笼里掏出红封文书,垂着螓首递与了李惟俭。</p>
待李惟俭接过了,她又说道:“还请公子见谅,我这几日心绪不宁……总要……总要等到我哥哥案子了结了,才好伺候公子。”</p>
她面上不见羞怯,反而是认命般的释然。李惟俭心下别扭,对着这般品性高洁的姑娘,他总会有些自惭形秽……便好似自己是地主恶霸强行玷污了人家一般。</p>
转念一想,这年头若非有自己护着,傅秋芳这般颜色的,好一好给人纳做妾室,糟一糟那就不好说了。</p>
这般想过,他又理直气壮起来,摆手说道:“都依你便是。你兄长那案子估摸着半个月也就下来了,待给其送过行,此处也该整饬了。到时你先搬去香山,我在那儿还有一处园子。”</p>
“嗯。”</p>
“另外,明儿我打发贾芸去雇几个丫鬟来,你自己掌眼,总要合了你的心意才好。”</p>
“我听公子的。”</p>
“过两日我送些布匹绸缎来,你也多做几身衣裳。日常饮食用度,你自己瞧着来。”说话间,李惟俭自袖笼里又掏出一叠一票来。</p>
递过去道:“这是家用。”</p>
傅秋芳扫量了一眼,低声道:“公子,太多了。”</p>
李惟俭径直扯了她的手塞进手里,大气道:“自家人,让你拿着就拿着。”</p>
傅秋芳先是虚握,继而紧紧捏住那一叠上千两的银票。轻咬下唇,心下异样。</p>
她自及笄,便是哥哥傅试都不曾拉过手。她空着的左手轻轻抚着李惟俭方才拉扯过的右手腕,虽想平复,却架不住脸红心跳。</p>
李惟俭瞥见她红儿脸儿,心下觉着有趣。想着刻下却不好再逗弄了,总要等那案子了结了再说。</p>
因是他便起身:“便是如此,我先回了,你有事儿寻丁家兄弟办理就是。吴钟到底还欠着年岁,办事有些不妥帖。”</p>
“是,我省的了。”</p>
李惟俭迈步而行,她便随在后头,一直送到仪门前这才停下。直到见那李惟俭的身形不见了,傅秋芳这才娉婷回返厢房里。那两叠银票便摆在桌案上,她拿起五千两那一叠,抿着嘴心绪杂乱。</p>
悲的是,自己到底给人做了妾;喜的是,自己这般年岁,竟也能值五千两……不少了呢。想到此节,傅秋芳旋即自嘲一笑。</p>
那锦香院有名的头牌,赎身银子不过三千两,她又哪里值五千两了?不过是李惟俭瞧在她可怜的份儿上罢了。</p>
他比自己年岁小,生得好看,性子极为沉稳。前番听兄长傅试说过,他不过十三、四的年纪,算算……自己比他大了六、七岁呢。</p>
这般想着,傅秋芳忽而笑了起来。心中暗忖,虽生得高大了些,可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他有什么可怕的?只怕还不知人事儿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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