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三个扫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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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战士大步走来，从外表与气质看来，他正是最标准的那一类钢铁勇士，严厉，庄重，不苟言笑，富有威严。</p>

他努力挥去自己的错觉，这无疑是对自己的朋友，以及另一名战士的不尊重。</p>

除非特殊情况，在非战时的母舰之内，穿着全甲的战士并不多。</p>

丹提欧克提高音量，坚定地回答：“佐兰遵守了他的誓言，他已尽责。”</p>

帝国之拳感受到自己的胃正在轻度痉挛，他的眼眶正在变得滚烫，潜伏在情绪深处被封冻的哀悼，重新鲜活地冲破冰层，融化着他的心智。</p>

“你好，战争铁匠。”泼拉克斯挑选了最简单的称呼，并挪开视线，以隔断那种萦绕纠缠的错觉。</p>

在询问丹提欧克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之前，泼拉克斯就落下泪来。</p>

“你是为谁来到这里，战士？”泼拉克斯问。</p>

泼拉克斯用手掌根部揉了揉他的眼睛，他的泪水已经流尽，只是如今仍沉浸在骤然降临的惊喜带来的恍然之中，一时似在天上云端，一时又似在河中随波飘荡。这两日巨大的心理起伏，使得他实在难以缓过劲来。</p>

他忽而噤声，重新戴上头盔，努力地站起。泼拉克斯想要搀他一把，被老友拒绝。</p>

“佐兰对他的死亡早有预料，尽管他直到最后，都期盼能够活着归来。有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试着利用一些收集到的科技，自制基因种子提取器……不管怎样，最后能够回收成功，或许也是一种奇迹。”</p>

“那倒也是。”泼拉克斯说，“我收回那句话，抱歉。”</p>

“我仍能因为你的悲伤而痛苦，时间没有将它从我身上夺走……我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提醒你。”</p>

泼拉克斯放轻脚步，不愿意打破此地的宁静。他未着战甲，穿仪式性的深色礼服前来，因为钢铁勇士军团的规定，亦没有携带礼物。</p>

他不怎么来这儿——当然，没有谁会时时刻刻跑去表亲军团的葬礼举行地观摩。上一次还是丹提欧克带他来的，那时候他还未明确地意识到，拜访逝去的友人一事，有朝一日也会降临在他头顶上，或者说，那一日来得这样快。</p>

除去在遥远的长厅尽头台阶上，那高耸铁碑下，渺小如单个字符的另一名全甲钢铁勇士之外，这儿空无一人。</p>

艾瑞克回以一丝微笑。“我相信他会为你的肯定而喜悦。”</p>

当时，他站在那块巨大的铁碑下方。</p>

丹提欧克放下手，他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分外地遥远，像隔着一层玻璃板，或者连绵的雨幕。</p>

“帝国之拳的战士，你好，我是第四军团的战争铁匠。”陌生的战争铁匠隔着一副面甲，抬头看他。</p>

“这块铁碑刻满了该怎么办？”他问，不用回头，就知道丹提欧克也在抬头看纪念碑。高大的碑石上刻着细小而清晰的姓名，据说是基因原体佩图拉博亲手创造了专用于雕刻这面铁碑的机械。钢铁所制的墓碑，恰恰与钢铁之人的坟墓相称。</p>

“我还能说什么？”泼拉克斯假装挥了挥他硕大的拳头，“我原谅你，巴拉巴斯。”</p>

“在这之后，你还能活多少千年？”他问。</p>

“另外，我的状态正在恢复，尽管……大概回不到三千年前的程度，第八军团从他们的秘密储藏室里，找出了几管被称为‘生命精华’的药剂，并拒绝说明来源……”丹提欧克缓了一缓，调整呼吸，缓解连着说了一大段话的疲倦，“而我们的药剂师也在全力帮助我。”</p>

丹提欧克从头盔上收回手，搭在膝部的装甲上。他的态度十分平和。</p>

只需一眼，泼拉克斯就辨认出对方的身份，他的面部骨骼不曾更改，而他的灵魂之火更是分毫不改，甚至燃烧得更为坚定，更加明亮。</p>

“你来这儿……寻找谁？”战争铁匠平和地问。</p>

丹提欧克冲他点头，满眼怀念地看向他挥拳的动作。</p>

他拍了拍放在手边的头盔，手甲碰撞着金属的表面，发出沉闷而空阔的响声。</p>

“当然，他们为守护和战斗而死，绝不会介意他们所守护的朋友，前来亲近他们留在世界上的那一部分。”</p>

“我不确定我变了多少，阿列克西斯。”丹提欧克缓声说，声如静水，就像讲述着他人的故事，“当我确认，我仍然不曾遗忘对你的友情时，我感到庆幸。”</p>

那一次他们当然没有在这里唱歌。钢铁勇士所愿意遵守的规则，往往比他们的基因原体赋予他们的条令，还要再多上一层。</p>

“大致便是如此，后来，我遇到一个灵能者，便令他充当导航员。他现在……被准许留在钢铁勇士的舰队之内，若是无事，便没完地盯着我们看，而后高高兴兴地念他的祷文，赞颂帝皇的天使……”</p>

战争铁匠静静地看着他，隔着那张铁骷髅面甲，帝国之拳仍然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正聚焦于自己。</p>

几秒后，战争铁匠继续问：“你怎么看待丹提欧克，战士？”</p>

“我没有死，阿列克西斯，”丹提欧克说，捧着头盔，划着伤痕的嘴部微微笑着，“我还活着。我是巴拉巴斯·丹提欧克。别为我哭泣，兄弟。”</p>

“等人，同时……我同样来这里，寻找丹提欧克的名字。”战争铁匠回答，压下一声咳嗽。熟悉感卷土重来，隐藏在话语的重音和尾音末梢之中。“还有牺牲者佐兰。”</p>

很快，泼拉克斯发现自己弯下腰，搀扶住那名战争铁匠。在对方站稳后，泼拉克斯放开了他。</p>

他没有想到，陌生的钢铁勇士会与他主动搭话——这些钢铁其内的战士往往沉默如钢，严守秘密。</p>

“是的。”战争铁匠肯定了他的猜测，又陷入静默，他的动力甲低沉地嗡鸣。</p>

“抱歉，兄弟……”他语无伦次地说，深深地吸气，颤抖地把这口气一截一截地往外吐，然后让他的脚推着他往外走。他可以为丹提欧克垂泪，但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哭泣。</p>

巴拉巴斯已经走了。他恶狠狠地告诉自己。</p>

铁碑上，大部分战士被雕刻的位置都不在指尖所及的范围之内。</p>

丹提欧克慢悠悠地说，与泼拉克斯一块儿坐在台阶上，头顶是纪念碑上他自己的名字。</p>

即便如此，短靴的脚步声，与服装的摩挲，依然在这巨大的厅堂之内悄然回荡，带来钢铁的回声。</p>

泼拉克斯深吸一口气，说不出一个字。当他最后找到丹提欧克的名字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和另一名钢铁勇士站得很近，就像他们所寻找的是同一个人的姓名似的。</p>

“你也许认识他，”泼拉克斯继续说，“第十一大营的营长，巴拉巴斯·丹提欧克。”</p>

丹提欧克转头示意泼拉克斯跟上，两人一并离开。</p>

他们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微弱而压抑的叹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