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大山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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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宴/文</p>

宗朔没有食言, 过完年，忙过了若干庆典与祭祀的礼仪工作，正月初六, 他从凰安宫一起来便对皇后说：“今日无事，朕要去看看珍婕妤。”</p>

顾言薇正亲自为宗朔整理袍服，因常路今日奉来了一身胡服，顾言薇这时候就在给宗朔佩蹀躞带。近身服侍宗朔的事, 顾言薇向来不愿假手他人。因这样的亲近, 时常能让顾言薇感觉到，她与宗朔就像寻常夫妻。</p>

她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抬起头，仍是满目温柔的笑意，“陛下是该去的, 谢妹妹都没能来与大家过个热闹年。她怀着身孕, 清云馆里太冷清了也不好，陛下能去探望那就最合适了。”</p>

宗朔微微颔首, 不露情绪道：“她年纪小，朕也是怕她不懂事，身子养不好，反倒损了皇嗣。”</p>

“陛下顾虑的是。”顾言薇附和，对于皇帝自始至终只去看过二皇子一回的事绝口不提, 反倒帮宗朔找更多的借口，“何况高御医也说了, 妇人有孕, 若能心情时时畅快，更益于母子康健。谢妹妹贪玩的性子，这阵子关在清云馆里不叫出来, 臣妾唯恐憋坏了她呢。再没有什么比见着陛下更能让谢妹妹开怀的事了，只是要辛苦陛下走这一趟。”</p>

她说完，果然得到宗朔满意的一眼，“阿薇为朕主持内宫，向来是最费心的。但为着这些琐碎事，坏了你的身体就更不值了。想着去岁过年，朕把你累坏了，真是倍感内疚。今年你定要好好将养，若有半点不妥，即刻传人来看。你须记得，任这宫里是谁，都越不过你对朕的意义。”</p>

皇帝这话说得重，顾言薇忙感激涕零地拜谢。</p>

两人又一同用了早膳，宗朔这才堂而皇之地对常路说：“摆驾清云馆。”</p>

总算送走了皇帝，顾言薇绷着的精神几乎立刻就垮了。</p>

她挨着临窗的软榻坐了，宜茹以为她是为着皇帝去清云馆不快，赶忙遣散殿内侍候的人，亲自上前劝：“殿下莫忧，陛下不过是去看那个谢氏一眼，她如今侍奉不了皇帝，不成事的。”</p>

“……本宫不是在想这个。”顾言薇疲惫地按了按额头。</p>

如今宫内已有两个皇子，任凭谢小盈真就再生下第三个，她也翻不出什么花去。非嫡非长，谢小盈还是个商贾出身。就算杨淑妃全家都被皇帝送下狱去，也有二皇子的出身压在上头。谢小盈的孩子，怎么都不配得到她的忌惮。</p>

顾言薇只是在忧，她腊月的月事几乎如期而至，没有半点有喜的样子。高恕民每日看过珍婕妤来回话，也会给她扶一次脉，什么结果，顾言薇心知肚明。</p>

若是先前，她还能自我安慰，许是皇帝来的时候不对，又或是两人当晚只来得及说些要紧的事，没能做什么。</p>

可皇后能查阅彤史，自打珍婕妤有孕，顾言薇便发现，皇帝再也没传召过任何一个嫔御。以往皇帝还偶尔在金福宫传个新鲜人，眼下若得闲，竟只往凰安宫来了。</p>

这其间意图为何，顾言薇比谁都能察觉。</p>

林氏谢氏在停药的一年内先后有孕，这固然暂时疏解了朝外对今上子嗣单薄的议论，但同样更突显了中宫无嗣的现实。皇帝虽从不肯在言语上表达急迫或催促，像是对她身体不好、内宫事务繁重感到十分理解。</p>

可他往凰安宫来得一次比一次勤快的脚步，反倒比言辞更能表达他的所求。</p>

嫡子。</p>

这两个字总是无声地萦绕在顾言薇脑海，即便宗朔与她行事，她都忍不住闭眼，在内心反复默念这两字，仿佛念得多了，孩子就会来。宗朔靠近的身体每每都像一座大山，不仅压在顾言薇的身上，更是压在她心头。</p>

她记得自己刚嫁入东宫的时候，每一次看到宗朔过来，心里都会浮出那种隐隐的期盼与雀跃。听到宗朔在无人处小声唤她阿薇时那种亲昵，顾言薇心跳都会砰砰加快，有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p>

可这些，如今都没有了。</p>

看到宗朔过来，顾言薇依旧会猛烈的心跳。但她知道，这不是少女时期见到夫君的悸动，而是面对君王期许的紧张。她甚至有时候盼着皇帝不来，这样即便她没有喜信，那也是皇帝的过错，不是她的问题。</p>

当她能够一个人躺在凰安宫的床上，顾言薇感到的并非孤独，竟是片刻的解脱。</p>

也许这一日刚好是她最该受孕的日子，是皇帝没有来，不是她无能。</p>

可惜皇帝这么多年都从未因着妃妾冷落过中宫，而今甚至大有中宫专宠的架势。</p>

越是如此，顾言薇就越不可自抑地惶恐。</p>

她像是在被命运推着走，从团花锦绣里，终究要走向一片荒芜。</p>

顾言薇闭了闭眼，她没法对任何人说，放弃，竟然也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p>

她几乎是逼着自己开口：“宜茹，你亲自去一趟绮兰宫，传王御女。”</p>

……</p>

清云馆内，大家又在玩五人局的《三国杀》。</p>

因《三国杀》的玩法比谢小盈先前推广过的军棋、扑克牌、《行动代号》都要复杂一点，所以清云馆的几个人学得都很慢。</p>

游戏中，每个人不光有特定的身份，还有特定的角色。从身份上说，反贼要杀掉主公，忠臣要保护主公，还要辨明内奸，内奸则要成为活到最后的人。从角色上说，每个人会扮演不同的三国武将，各自有不同的技能，有时候玩起来，技能比抽到的卡牌更能保命。</p>

谢小盈决定在这个正月期间，把清云馆每个人都教会这个项目。因《三国杀》人越多越好玩，五人局只是最起码的配置，并没有八人局玩起来过瘾。但大家现在游戏能力相差太悬殊，谢小盈索性自己不玩，让赵思明、香云香浮、荷光兰星拿蒲垫坐着，坐在地上一起玩。谢小盈在软榻上做教练，居高临下盯着大家出牌，适时进行教学和提点，希望众人进度赶紧追上来，才能和她一起玩。</p>

室内正喧闹，冯丰进来报了一声：“陛下至。”</p>

香云香浮反应最快，不等皇帝进来，她二人就已经将地上的卡牌一股脑全收拢到一处，等宗朔踏进室内，五个人已齐齐整整地跪在地上了。</p>

“哟。”宗朔怀里捧着一大把梅花，但目光倒是落在五个宫人身上，“怎么都在里头跪着？你们婕妤训人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