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中宫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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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宴/文</p>

妃妾生产, 皇后自然要亲自去主持。</p>

因林婕妤发动是在傍午，皇后让人拿了大氅就直奔飞霞宫，同时还发派了内宦上崇明殿给皇帝传消息。</p>

皇帝很快把常路打发了过来, 口谕是“朕信任皇后, 林氏便仰赖皇后关照了”, 那意思就是不打算来陪林婕妤生产。</p>

林婕妤岁数大, 还是第一胎，皇后先前就很紧张，她盯了一会便发现，果然万事都不大顺利。</p>

林婕妤这阵子消瘦了许多，失宠的女子, 心有郁结，皇后原本是理解的，但真到生产的时候, 听闻产婆说婕妤乏力，皇后又十分懊悔，合该逼着林氏多吃些的！</p>

好在不管是产婆, 还是一直以来照顾林婕妤孕期的高恕民，都是经验十足且老练的。尤其是产婆孙氏，都是皇后母家魏国公府从延京城高门世家中寻来一位经验最丰富的，原先这孙婆子是专为皇后预备的，赶巧林氏怀孕, 还能让这产婆表现一番，做事是否周全稳妥，皇后也好考验个明白。</p>

谢小盈得到消息的时候，林婕妤已经发动快两个多时辰了。</p>

是赵思明从外头提膳回来，给谢小盈报了这个信。</p>

“皇后亲自在盯着, 听说不大顺利。”赵思明极小声地报告，“飞霞宫内忙着给婕妤祈福，都没人去提膳了。”</p>

谢小盈见林婕妤都是上个月还早的事情了，林婕妤如今虽怀着孩子，人人看她颇羡慕似的，可林婕妤自己却越来越有苦相脸了。听说她睡得不大好，所以皮肤黄暗，人又窄瘦，脸上留了两道深深的法令纹。</p>

她叹口气，还是有些替林婕妤不值，“怀着孕，最该好好保养自己了，林婕妤这么为难自己做什么？”</p>

杨淑妃当时也附和：“女子孕育本就损耗极大，这时候还不对自己好一点，那可真是活糊涂了。女人除了自己能在意自己一些，待你诞下皇嗣，这世上人人都只能看到你的荣华，谁还会再去体谅你的不易呢？”</p>

——指望皇帝会心疼吗？</p>

听赵思明这样说，谢小盈就没再说什么，她还是希望林婕妤能平安生育的。她与林婕妤再不对付，都还不至于到要咒对方死的地步。</p>

谢小盈低头专心吃起饭，然而没过多久，香云忽然踏进室内，“回禀美人，玉瑶宫青娥姑娘求见。”</p>

“青娥？让她进来。”谢小盈没拿青娥太当外人，照旧自己吃自己的。</p>

青娥甫一进来，便有些仓促的行礼。她是从英国公府上陪送进宫的婢子，礼数上一直是最好的。骤然这般姿态，谢小盈便放下筷子，扬起眉来问：“出什么事了？”</p>

“回禀珍美人，林婕妤好像是不大好了，皇后方才命人去前头召了尚药局当值的奉御与侍御医过去，听说也再次让人去请陛下。我们夫人得了信，眼下已领着人都往飞霞宫去了。夫人怕美人得不到消息，特地命奴来知会一声。”</p>

谢小盈神色有些惘然，“……什么意思？是我们都要过去吗？”</p>

“宫内定例是这样的。”青娥回答，“是尽个心意，表示担忧挂念，还要为林婕妤与皇嗣祈福。”</p>

谢小盈无语。</p>

乌压压一群皇帝的小老婆，过去看另一个小老婆难产，这算什么事？祈福要是有用，喊御医干什么？</p>

可既然是“定例”，谢小盈也不能多说什么。</p>

仔细想想她都能明白，因现下宫内皇嗣单薄，皇嗣就是国祚。大家此去未必是要给林婕妤尽心，重点是表达对皇嗣的期盼。谢小盈无声叹息，赶忙穿了件大袖衫套在衣服外头，又披了氅子，领着莲月荷光两人，匆匆往飞霞宫去了。</p>

谢小盈从未涉足飞霞宫，踏进去才发现与玉瑶宫景致截然不同。只这会子她也顾不上东张西望，清云馆住得远，她确实是最后一个到的。皇后扫了她一眼，难得眼神里流露出些不悦。</p>

好在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谢小盈如何，皇后端坐外殿正中，死死地捏着帕子，听着产房内传出嘶声力竭地哭喊。室内飘着浓郁的血腥气，那气味直冲谢小盈大脑，她进来没多久就有点受不了，有些作呕想吐。谢小盈以帕掩口，艰难地阻隔着。听到林婕妤凄楚地叫喊声，她头皮直跟着发麻。</p>

谢小盈用余光偷觑别人，大家兴许都有经验，要么拿了佛珠，要么双手合十，都一副神神叨叨的姿态。就连杨淑妃都是闭目而立，手捂胸口，看不出是真关心还是在做戏。</p>

谢小盈入乡随俗，有样学样，索性也合掌垂目，一边深呼吸调整不适，一边在心里开始默默为林婕妤祈祷。</p>

然而她刚闭上眼没多久，便有一内宦匆匆入内，跪到了皇后面前，打断了所有人的平静。</p>

“回禀皇后殿下，”那内宦磕头道，“陛下说……保大保小，均请殿下定夺。”</p>

崇明殿内。</p>

宗朔虽还想在办会正事，但内宫的人这样跑来两趟，已经搅散了他的思路。他索性立在窗前，沉默地望向殿外。</p>

这其实是他第三个孩子，早年间在东宫的时候，尹昭容曾怀过他的头胎。那时候宗朔虽盼着能与太子妃诞育嫡子，但尹氏于他心目中本不亚于顾言薇，因此他还是很欣喜的。</p>

可惜那孩子并没能真的被生下来，宗朔只是一厢情愿地在心里认定，那才是他第一个孩子。</p>

尹氏有孕时，他惊喜。杨氏有孕时，他警惕。等到如今林氏有孕时，宗朔竟已然没有什么感觉了。</p>

这是一个被皇后需要的孩子，需要在中宫无嗣的时候，证明皇后的贤德与宽容。这或许也是一个被林氏需要的孩子，林氏一定指望着这一胎能稳稳诞育，好助她在后宫翻身。</p>

当皇后使人来问他，想要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宗朔心头只生出一种不在意。</p>

他没那么需要林氏生的孩子，当然，也没那么需要林氏。</p>

皇后若与林氏有情分，想留住大人，宗朔不会怪她戕害皇嗣；皇后若想为着贤名保下孩子，林氏去了，宗朔也不会责她狭隘。</p>

他很快就把来问话的内宦给打发走了，既然这个孩子原就是为捍卫中宫而来，那就由他的中宫自行定夺就是。</p>

可这样淡漠的不在意，又令宗朔感到一些陌生。</p>

他自问本不是凉薄性情，不管是对后宫女眷，还是先帝为他留下的手足同胞，他一向都还是有些感情的。</p>

真是因为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就会慢慢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吗？</p>

由内而外的成为。</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