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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希奭听了,点点头,道:“让他进来。”

“不会。”

“何事?”宁亲公主答道。

李隆基听了他的用词,不由笑了笑。

朝臣们要记住剩下的二十四位公主及其驸马,颇为不易,更何况还包括一些改嫁的情形。

这边敲打了张垍,把王维、颜真卿往上推一推,那边除掉罗希奭,再敲打一下李林甫。到时再看这两个斗鸡哪个更有诚意不迟。

“好。”独孤明道:“那我与薛郎,不会因为我与虢国夫人的过节而有嫌隙?”

薛白道:“但驸马你并不冤枉,对吗?”

薛白则静观其变,认为既然是李林甫、张垍双方斗法,他们自然会出招,不急着出手。

高力士捧着几封奏章放到了李隆基面前。

薛白于是明白过来,杨国忠进益的只有争权夺势的手段,落在具体的事情上,还是不行。

信成公主于是向身边的侍女看了一眼,吩咐道:“让管事去辨一辨。”

“让你见笑了。”

罗希奭有些诧异,之后微微冷笑,想明白了,无怪乎所有人认为张垍养了外室妇,却从来没人找到,原来是让独孤明帮忙的。

“你助我登上相位,想必没想到我会在众人面前这般丢脸?”

罗希奭一吩咐,杜有邻身后的京兆府差役中当即有人听令。

当年,张守珪一度利用契丹内乱、分化契丹,被臣子拥立的年轻可汗便投降唐朝,李隆基赐汉名李怀秀,拜松漠都督、封崇顺王。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于她这种天潢贵胄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

“当初王忠嗣还在河东。”

“上元节,长安城太过热闹,去花萼楼赴宴时,我们夫妇与卫国公主的车驾与杨家三位国夫人的钿车被堵在坊中十字大街,杨家三位国夫人遂命武士上前驱开行人,挥鞭子的时候,惊到了我的马,我便下车呵斥。”

独孤明知道薛白不擅饮酒,反而放下了酒杯,道:“薛郎一道走走?散散酒气。”

“你且看他。”杨国忠笑了笑。

这般迎来送往,薛白再次走向庭院,只是这次是与张垍一起。

杜有邻为官最大的问题并非不擅实务,而是不够圆滑。这问题平时看不出来,到了这种满堂公卿的场合才算是漏了怯。

“不知。”

薛白记得,天宝六载李亨怂恿朝臣弹劾安禄山举的便是宜芳公主的例子,因为她嫁的奚族首领李延宠还与契丹可汗李怀秀不一样,李延宠原本就在长安当人质,是安禄山上奏将他放回奚族,然后又逼反了的。

薛白手里其实什么证据都还没有,借着一点猜测,敲打一下张垍罢了。

“没听说过。”

“圣人,已经有结果了。”

“别说了……”

杨国忠一讶,与他碰了个杯,转身走了,显然是要去提醒张垍,再卖一个人情,换些好处。

说到这里,独孤明苦笑起来,道:“但没想到,当时虢国夫人却是男装打扮、策马而行,被我骂了几句,她发了怒,遂也抽了我三鞭,此事遂闹到了御前。你可知圣人如何处置的?”

宁亲公主确实很生气,虽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忍不住向身边人发了火,喝骂道:“还不去把驸马找来?!”

与李林甫接洽也是为此。

唯有信诚公主的哭声,让人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罗御史要我怎么看,我就怎么看。”

薛白答了,忽然有些疑惑起来。

“驸马若为大局,当洁身自好才是。”

“卫国公主,便是宜芳公主的母亲了。宜芳公主之事,你想必也听过……必然是听过的,你常与安禄山为敌。”

独孤明道:“圣人处死了那个挥鞭惊了我的马的武士,却把以前赐给卫国公主的所有赏赐都追回了,罢了我的官职,对虢国夫人则没有任何处置,旁人都说圣人包庇杨家。”

“我也想除掉安禄山。”薛白道。

“……”

“怀香是我在天宝四载买的。”独孤明叹息一声,道:“诸君都知道,我的女儿远嫁契丹,我担心她在契丹失宠,后来买了几个美婢,但还没来得及把人送过去……”

“张垍果然还是养了外室……”

他要说的已经说完了,开始往回走。

罗希奭道:“张驸马莫非以为我没有证据……”

“独孤驸马这句话就怪了,你府上的管事都不认得她,你反而认得她?”

“你呢?看出了什么?”

“好,直说。驸马答应让王忠嗣征南诏,让我很不安。”

“薛郎一道走走?散散酒气。”

他话音未落,独孤明已冷冷喝道:“出去!”

……

独孤明神色黯然了许多,道:“我们两家的女儿都是往塞北和亲,一去不返了。走动的便多了些,上元节那夜亦是如此,与虢国夫人争执之事,圣人看似因为偏袒杨家,实则是敲打我们。”

过了会,一份身契便被拿来,在众人当中传阅。

“下官身为御史,有查案之责……”

“贫僧在寺中扫地,见这两位施主进入寺中幽会。”老和尚转身,向侧殿内的一尊雕像合什,道:“他们当着广目金刚的面,白日宣淫,广目金刚遂放出巨蛇,将二人勒死了。”

“空口无凭,驸马何不先上表,以示诚意?”

“薛郎来了?”王繇笑道:“那便见见他如何?”

罗希奭笑道:“是我失言了,吉温不配与你比。你八岁杀人,杀的是该杀之人,好男儿!”

罗希奭又道:“但等下官进了净域寺,却不见了张驸马,只看到两具尸体……想来,是驸马担心公主生气,杀人灭口了。”

她的夫婿很快就要成为宰执了,她在诸公主中也算是扬眉吐气,比起信成公主、独孤明,她更像是宴会的主人。

独孤明说着,扯下了堂中的帷幔,盖在了那女尸身上。

杜有邻看了薛白一眼,暗道这些事罗希奭方才不说,显然是故意要公诸于众的了。

薛白问道:“怀香可是张垍托付在驸马这里的?”

“我听说,虽然是薛白把你举荐到这个位置上的,但你与他之前并无交集。你到了长安之后,薛白也颇怠慢于你?”

见此情形,杜有邻无可奈何。

等到杨洄走开,薛白便提起酒杯,走向独孤明。

<div class="contentadv"> 他到现在还一滴酒都没喝,因为不需要给杨国忠、杨洄面子。对于独孤明,他却是想要拉拢的。

“原来如此。”

薛白看了独孤明一眼,询问这个主人的意见。

“那个怀香,你也见了,是个绝色,若说是张垍的外室,不奇怪。”杨国忠道:“但若说是独孤明的外室,也不奇怪。”

恰此时,又有人说了一句。

他的看家本领还没丢。

“可以,待除掉了哥奴,我必上表。”张垍道:“我先迁王维为中书舍人,颜真卿为库部郎中。我们合力除掉罗希奭,再议大事,如何?”

“是广目金刚。”

“驸马是在助安禄山谋河东吗?”

“下官有要务须禀报张驸马,遂过来求见。”罗希奭道:“下官是从宣阳坊西门进来的,看到张驸马携着一女子进了净域寺,之后,才是一个青衣仆童入寺。”

“我找到的是驸马确实与怀香私通的证据。”

闻言,他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严武指着那具男尸,道:“是信成公主府的奴仆。”

“你为何一定要与他为敌?”

“身份查到了。”

“哈哈哈哈。”罗希奭大笑起来,抬手一指,道:“老和尚你是说,杀人的是这尊雕像?”

此时,有人禀报道:“御史,严武来了。”

独孤明停下脚步,看向远处的月亮,叹息了一口气。

“此事……”

张垍说着,拿起妻子砸过来的酒杯,饮了一杯酒,笑道:“好个‘罗钳’,迫害到我头上了?但伱只有这点小手段吗?”

他与独孤明来往时偶尔便是如此,独孤明恨透了安禄山,偏偏圣人又爱极了安禄山。

“既然来了,一道喝杯酒如何?”

他再去看那具男尸,是个穿着青衣,奴仆打扮的年轻人,眉清目秀,只看这一身衣物,想要查出是谁府上的应该不难。

严武行了一礼,依旧冷酷。

罗希奭问道:“薛御史可猜到是如何回事了。”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是信诚公主的驸马独孤明。

“朝中有两个人我得罪死了,一是李亨,二是安禄山。此二人早晚能要了我的命,偏驸马与他们都交好。”

很快,几个官员被带了进来。

反而是罗希奭,凶名在外,此时却是满脸谄媚,不等这些贵人们发作,上前赔笑道:“人命关天,下官们不敢不尽心,免得万一传出去。”

杨国忠道:“你我都明白,张垍才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靠的是圣人的喜爱,声势虽大,根基太浅。没我们帮一把,哪斗得过李林甫?”

“虢国夫人没有在你面前骂我们?”

罗希奭眉毛一挑,没想到这不苟言笑的严武这么干脆。

“是。”

“怀香一案,你怎么看?”

宁亲公主当即冷了脸,她第一反应不是信任并维护她的夫婿,而是要查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遂道:“说,怎么回事?”

薛白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见过杨洄养的外室,这是要求保密之意。

但薛白却已经明白了,李隆基讨厌信诚公主、卫国公主一直在他面前抱怨她们的女儿死了,抱怨安禄山,于是找到一件事,就要给这两个女儿一点教训,让她们闭嘴。

“阿弥陀佛,贫僧不打诳语。”

“你虽年轻,但前途绝对不可限量,你我往后便是这长安城的‘罗钳严网’了。”

“我府中的两个下人死了,你无端查到张垍身上,是在查案还是在排除异己?!”独孤明怒道:“还不出去?!”

~~

当今圣人有二十九个女儿,其中五人早夭。

想着这些,薛白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只是个七品御史,敲打、考验两个宰相,其实他在做的事与李隆基一样。

“公主!”

忽然。

“此事,我可以答应,但眼下还不是时机,圣人倚重安禄山,此时断不可能调走他,需要徐徐图之,你给我三年时间,待我稳住朝中局势,有了合适的人选,势必着手。”张垍道:“河东你大可放心,绝不会落入安禄山之手。”

与静乐公主有同样遭遇的,还有李隆基另一个外孙女宜芳公主,也是天宝四载三月嫁给了奚族的首领李延宠,九月被杀死,奚族叛唐。

罗希奭还想说话,在信诚公主的哭声中却是开不了口。

薛白道:“宁亲公主若是闹得厉害了,圣人马上就会犹豫,该不该用一个驸马为宰相。谁都知道,圣人很不喜欢太平公主、安乐公主。”

薛白道:“驸马是不信我,所以不与我直说?”

议论纷纷之中,罗希奭上前几步,开口道:“敢问,驸马张垍可在?”

“这是我府上的女婢,名叫怀香。”独孤明道:“此事与张垍无关。”

“出了何事?”

“这案子,阿兄了解多少?”

两人回到了宴厅,才入内,张垍便向薛白招了个招呼。

张垍这句话,意思其实是“你手里这点把柄威胁不了我”。

此事,本质就是薛白与圣人的心意是完全违悖的,薛白在逼旁人站到圣人的对立面。

咸宜公主却不惯着她,问道:“来的是谁?”

“薛郎留步。”

“为何?”

待听得通传,信成公主与她的驸马独孤明还未说话,宁亲公主已开口道:“死了两个奴婢,竟也敢来打搅我们?不见,赶出去。”

~~

御史台。

“可张垍与安禄山交情一向不错。”

“呵。”李隆基漫不经心地应道:“既然他有这本事,便当是广目金刚放蛇勒死了人又何妨?”

他像是在看斗鸡,李林甫一啄,张垍避过去了。

这位圣人如今正是敲打、考验两个臣子,看谁更适合当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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