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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以小见大
“王忠嗣又如何?你是圣人义子,我还是圣人外甥!你休想带走四娘,教坊已放她嫁人,她已是自由身!”
杜五郎远远便听到了咆哮声,走上前,只见一个锦衣华袍的中年男子正远远指着王忠嗣大骂,想必就是韦会了。
他遂上前道:“既然张四娘是自由身,问她想如何嘛。”
韦会一愣,忙柔声道:“四娘,苏五奴终于死了,你入我府为妾吧?”
张四娘闻言,哭泣不已。
她在教坊中也是以美貌闻名,苏五奴之所以能够娶到她,因他擅长走绳,曾在御前表演,开口向圣人求娶一美妻。
夫妻二人有才艺、名气,本该过得不差的。可婚后没两年,苏五奴就沦落到要卖妻换钱的地步,无非是吃喝嫖赌,不肯罢手。
教坊中的姐妹们常与她说,“若要杀夫,趁夜拿沙袋压死苏五奴,可沙袋务必要缝好,千万莫学裴大娘,杀夫却杀不死哟。”
如今丈夫是死了,但家徒四壁,说是自由身,若不寻个倚靠,不知多少人能吞了她。
眼前这两个男子,韦会她是知根知底的,家有悍妻,懦弱无能。另外这人,气概十足,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王将军。
李隆基脸上的笑意遂褪了下去,认为王忠嗣有些过于认真了,一点小事刨根究底,难道要让他这个天子,因区区几个乐伎而惩治为国事立下汗马功劳的王鉷之子?
这个义子,重视是非曲直,远远甚过于重视他这个义父,石堡城之事如此,教坊之事亦如此。
“无妨……咳咳,既是乐伎,给朕唱支曲,便唱薛白的《蝶恋花》。”
原本只是双方的打闹冲突,最后却演变成了一个丑乐伎揭露教坊。
王准已被王忠嗣激怒了,起身离座,跪在李隆基面前。
“是,是……”张四娘看向王忠嗣,泪如雨下,泣声道:“韦郎是其中之一,他看上了奴家,为逼奴家委身于他,带苏五奴去赌,使之倾家荡产,迫奴家随了他……”
有王忠嗣这么个大将军摆在那,她胆子大了不少,敢说出真相。
张四娘不知如何回答。
看向薛白,就是让薛白也看看,改变得了王忠嗣吗?改变不了,这人固执到不可救药了。
“奴家听闻,将军曾单马挺进贼军,左右驰突,杀进杀出,独杀数百人,蹂躏其军,不知可是真的?”
“自重,那你还纳了青岚?”
……
“但法不严无以治军,国事亦如此,惩治了他们,我自然与他们没有嫌隙。”
<div class="contentadv"> “你打死了人,第一个要被惩治的就是你!”王准当即反唇相讥。
“再相见已是物是人非啊,你过得不好吗?”李隆基待人其实颇好,放柔了语气向张四娘问道。
曲乐飘飘,清歌曼舞。
他骂骂咧咧,愤而转身,真就要去宫中告御状。
“那便唱你会唱的。”
“我自重。”
“妾身不是……”
“喏。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啪。”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路上她都是低着头与魏二娘并肩而行,穿过一层一层的宫门,走进一片梅林,再抬头,仿佛到了仙境。
“圣人,臣打死了人,请圣人责罚。”
王忠嗣很好,哪怕要强抢女子来自污,也恪守了底线,选了张四娘、魏二娘这两个一看就不是准备给圣人的。
“还能比你自重?”
最后,她甚至大胆地拿掉了王忠嗣手里的酒杯。想到这个男人曾杀死了无数的奚人、突厥人、吐蕃人,她的手都在抖,既有害怕也有兴奋。
“你这娼妇!”韦会惊怒,吓得一个激灵,指着张四娘道:“分明是你勾引我,我待你体贴备至,你竟说出这种话来?!”
~~
打人这种小事,李隆基不打算管,不过是正好看看王忠嗣的态度罢了。
颜季明当即道:“阿兄,我认为薛白是世间少有的自重男子。”
虽没能讨要到念奴来演崔莺莺,薛白却也挑了十四名内人、三十名乐工,领着他们往宣阳坊的新宅安顿。
魏二娘心直口快,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
魏二娘说到后来,像是黄河泄堤一般,堵都堵不住,偶尔还冒出一两个脏字。
张四娘只略作考虑,缓缓拜倒在王忠嗣面前,咽声道:“恳请将军收留妾身。”
“陛下弘扬曲乐,亲自教导梨园弟子三百,设外教坊为补充,又规定女乐户至婚配年龄可成家,以彰仁德。可如今她们进不能入梨园,退难以放归嫁人,尽被圈禁为这些人的玩物,他们视陛下之弟子为娼妓,借陛下之名而行淫暴之事,岂非欺君之罪?!”
“陛下,臣只喝了酒、观了歌舞,是王将军打死苏五奴,抢走了教坊女子,反而指责臣。”
“王将军太认真了!哈哈,贾某人不才,可否厚颜在御前当个和事佬?请将军与王准、韦会冰释前嫌。”
王准、韦会这些人有错,但不是什么大错……
黄晦苦劝不已,可惜拦都拦不住。
“禀圣人。”
李隆基很震惊。
“哎。”杜五郎小声道:“我看那任家姐妹真的对你起了心思。”
结果倒好,他还不领情,觉得自己没错,认为错的是这个社稷,错的是圣人。
王忠嗣不与他们掰扯这些,看向李隆基,郑重行了一礼。
“凑够了教坊的人数,教坊使就有赏赐,还可以让我们去表演挣钱,漂亮可以去卖身……”
“这,”颜季明皱眉沉思,认真而惆怅地答道:“不同的,我所识的皆世间罕见之好女子,实在难以辜负。”
~~
待李隆基招过张四娘与魏二娘,目光一凝,态度又有了变化。
这便是圣人说的“朕为你作主”,这外甥敢碰圣人的弟子,敢碰圣人赐婚的女子。
是夜,张四娘沐浴更衣,跑到大堂上跳了一支舞,然后陪侍着喝闷酒的王忠嗣,比他的十二个妾都要殷勤,一直柔声说着话,唱着歌。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外甥毕竟是外甥。
“回圣人,若臣打人一事到此为止,但不知王准、韦会逼教坊内人卖色之事如何处置?”
日落之时,几个年轻人在长寿坊十字街口分别。
薛白小声道:“自重就是……当有太多女子喜欢你,你不可能接纳全部,必然有取舍,这舍的过程就是自重。”
李隆基笑意淡了些,道:“你是朕的义子,儿子打了人,阿爷出面赔礼,此事到此为止了。”
杜五郎听了,眼珠一转,道:“咦,是王将军打死了她丈夫,你凭什么跑出来抢?”
恰此时,杜五郎也回看了一眼,凑过去与薛白小声说话。颜泉明便对颜季明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十二郎你去听听。
“回圣人,奴家是左教坊的乐伎。”
但,下一刻,王忠嗣一番话却让李隆基有些诧异。
圣人只要问,她就讲,将从小到大在教坊的见闻全都抖落了出来。
韦会见状,痛彻心扉,不可置信地呼道:“王忠嗣,伱逼迫四娘!众目睽睽,四娘都哭了……”
“是何遭遇让你激愤至此。”
他们这是都看出是薛白带着王忠嗣去故意犯错,以示知错,圣人也就是要这一个表态,因此亲自庇保,打算把王忠嗣抢走的女人直接赏赐给他,以堵悠悠众口。
薛白见李隆基目光看来,没有表演什么惊诧、无辜,坦然行礼,应道:“我昨日到教坊,所见情形确是如此,已糜烂不堪。”
“何谓凑数?”
高力士得了李隆基的眼色,上前,一巴掌摔在韦会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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