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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的前夜,是混乱的。
就像是黎明之前的黑暗,无月无日,漆黑一片,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没有人能够清晰分辨。
或许前一天还是提议屠戮民众的刽子手,后一日便摇身一变成为为民求利的先驱。
如果这只是一场政变,贵族之间的合纵连横实属正常,一如当年宋国政变之时太祝跳反使得政变的胜利者成为了宋公。
如柘阳子、如被蒙在鼓里的季孙峦,这些人的作为,都是一场政变不可或缺的因素。
墨家是尚贤的,这是墨家的几大核心学说之一。
但在适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前,在泗上开始进行农业变革、技术变革、墨家将作坊垄断技术收入的大半拿来开办教育、用强制的方式将大量的接受了基础教育的人送到泗上村社之前,什么人才能成为贤才呢?
最起码,要是最低阶的贵族,才有可能成为贤才。
因为读书识字,是需要一定的脱产的,没有财富、血统、封地,也就很不可能成为“贤”才。
柘阳子这样的人,可以成为“贤才”,因为墨家谈:非义不富、非义不贵。而墨家又说上古之时十人十义、百人百义,这富贵与义相关,但这义却不是固定的。
墨家在泗上花了许多的钱财、蛰伏了许多时间,都是为了让“尚贤”这两个字,成为真正的“尚贤”,否则的话便只是一种血统论的延续——农人不是不贤,而是没有钱财和足够的时间去学习,又如何能贤?
如果没有泗上这十余年蛰伏隐忍的教育,没有这些年将义师的军营办成一座座启蒙的学堂,费国今日的事,终究跳不出一场政变的内核。
只不过墨家的尚贤,为这样的政变提供了一个“名正言顺”,到头来上台的“贤人”依旧还是贵族,因为只有他们才能获取到足够的知识。
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这不同就在于宫室门前等待消息的国人。
这是天下有史第一次国人主动追求自己的利益,因为那些穿着短褐破衣手捧地瓜土豆的人站在宫室门前,于是这一切都变得不同,不再是一场政变。
在季孙峦这样的不受待见、半是主动半是被引诱变更了经济属性阶层的庶子公族与卫让谋划如何购买兵器发动政变的时候。
在柘阳子这样的旧贵族野心家,为了始终能够骑别人而不被别人骑,从两日前不惜费国流血一旬的刽子手准备摇身一变成为为民求利的旗手而琢磨细节的时候。
在费君犹豫是否发动反对墨家的、维护礼制的“圣战”,担忧贵族们因为墨家近在咫尺的攻击而反对的时候。
在费国的贵族们认为这件事可以依靠“法古无过,循礼无邪。古制如此,不可变;礼法之尊,不可废”来搪塞国人民众的时候。
这一场变革的真正力量,正在宫室之前沉默着,沉默的太久以至于那些善于政变的贵族们都已经忘却了他们的存在。
贵族们总觉得,民众可以利用,但却不能够依靠,于是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场又一场的弑君、政变就这样不断地换汤不换药。
可这一次,这些沉默者中的一些人,决定既要换汤,也要换药。
于是费国国都的这件事,便和以往的那些事大为不同。
宫室门前聚集的人群中,有这样一个很普通的人。
三十多岁的年纪,方脸、黑面、短褐、草鞋,额头上布满了被滋润万物的阳光暴晒之后留下的皱纹。
大体上,在宫室门前聚集的人,都是这般模样。
或许这个人叫葵,葵菜的葵,这是一种农人常以用来代替不足的粟米的蔬菜,也是农人中常见的名字。
或因本地土语的缘故,因为无姓,人们偶尔也会常常称之为阿葵。
此时的葵,手里捧着一个黑乎乎的、地瓜面的窝头,一边咀嚼一边和旁边的人咒骂道:“我看国君就没有变革的心思,就算是生孩子也没有这么慢,我妻子生第三个的娃的时候干着干着活就拉出来了,这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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