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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队彻夜疾行,在清晨驶入杭州湾水军营地,赵昺下船后未做片刻停留,便骑马回城。但他没有回宫,而是直奔明庆司,元妙大师自他大婚之后就不在宫中居住,领着几个弟子在附近的明庆寺修行,只在每月的旬日入宫指导他修习武功。
临安城中的佛寺多为官寺,明庆寺在朝廷南渡之后常于此举行祭祀祈祷活动,凡是皇家及宰执文武官僚每逢盛大节日或是皇帝、皇后的圣诞日,朝臣也皆在此举行盛典,因此识人将明庆寺视为当年东京的大相国寺,可见地位之崇高。
后来几任皇帝多信道教,在城中又兴建了诸多的道观,但都无法影响明庆寺显赫的地位。在失国后虽然香火日渐萧条,可随着行朝的回迁又重新兴盛起来,不仅恢复了昔日的地位,加上太后常常到此进香,捐款修缮,俨然被视为皇家寺院。可待赵昺心急火燎的赶到寺中时,却还是来晚了,元妙已经率领一众弟子离开寺院南去。
赵昺闻知不免黯然神伤,屏退众人,独自留在元妙的静修之所。僧舍中只有一榻、一案、一蒲团,简陋至极,再无多余之物,他颓然的坐在蒲团之上,似乎要感受下其留下的气息,但留给他的只是人去屋空的惆怅和埋怨及挥之不去的悲伤。
“十年师徒情义,汝为何竟然不告而别……”赵昺并非没有想到元妙终有离开自己的一日,但当真的发生时,依然难以接受,忍不住的埋怨着喃喃道。他知道元妙悄然离开,除了现下局势已经稳定,且再无性命之忧外,很可能也是难以割舍多年如师如父的感情,担心那一刻又会犹豫不决,才会选择这种方式离开。
赵昺知道此次一别也许再难相见,杭州与泉州两地相隔虽然不过几千里,在古代却如天堑一般,其中艰辛非是现代人所能体会到的,可以说生死离别一般。交通落后,通讯落后,一出门可能就是几个月,甚至上年,可谓一朝出门,生死由天,所以要祖道即祭祀,亲友要设宴饯别。
反正这就是为啥以前有“践行”一说,每一次离别都可能是生离死别啊,当然要一起大吃一顿大喝一场啦!做完这些,你就可以安心上路了。而路上不可能到处有店家,难免会风餐露宿。人烟稀少之处,也可能路途上豺狼虎豹,土匪出没。即便水路也因为天气、水流方向的变化,会影响出行,危险性也是蛮高的。当年大宋使臣前往高丽,就有去了八艘,翻了七艘的事情发生。
所以元妙一走,以其年岁再回京城几无可能。而赵昺虽然年富力强,出门又不需考虑这些问题,但是他身为皇帝,出一趟远门也并不是易事,劳师动众不说,还得小心后院失火,出去之后就回不来了。回顾大宋历任皇帝,除了开国的太祖、太宗皇帝,大部分都是在京城门口转转,徽钦二帝好不容易出趟远门,还是拜女真人所赐。
想想一别可能就是永别,赵昺更为伤感,不禁泪如雨下,可又不能如常人般的嚎啕痛苦,只能埋首于胸前默默垂泪,虽极力避免自己脆弱的一面显于人前,但不时耸动的双肩还是出卖了他……
“陛下如何了?”皇帝回京的消息早已传到朝中,其却迟迟没有回宫,而守在寺中的王德等人直至午后也不见陛下出来,无旨又不敢擅自进入。担心之下只能上禀太后和皇后,而他们也不便出宫,太后便命应节严等朝臣前来劝说,他急匆匆的赶来就见王德等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门外来回转,便上前问道。
“禀应知事,陛下闻知元妙大师已经离京,甚是悲伤,进入舍内便不曾出来!”王德却是舒了口气,他知道小皇帝最是尊敬应节严,能劝得了陛下的也只有其了,连忙施礼禀告道。
“陛下可曾用膳?”应节严听了皱皱眉又问道。
“陛下昨日得到元妙大师要离京的消息后,午膳便没有用就下令回航,晚膳也只喝了点儿稀饭,一夜辗转反侧也未睡好。今晨船一靠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到现在水米还未沾牙!”王德忙不迭地回话道。
“你们就不曾进舍内看看?也不怕出了事情!”刘黻在旁有些生气地道。
“刘知事也当知陛下的脾气,没有召唤小的哪里敢擅自进入啊!”王德听了苦笑着言道。
“那陛下在舍中做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吗?”刘黻也知其所言不虚,可依然压不住火气地道。
“刘知事,小的也从门缝中看过,陛下进去后便坐在蒲团上发呆,好像……好像哭了!”王德作为皇帝的近侍当然比任何人都关心其的一举一动,其实也不止他看到陛下哭了,且守在舍外的侍卫们也听到了其极力压抑的哭声。要知道这么多年来,无论多么艰难他们都未曾见皇帝哭过,而今日听闻无不惊诧,却也为之动容,感受到了小皇帝的悲伤。
“陛下哭了,怎么会如此?”刘黻听了也是感到十分意外,同样难以置信地道。
“声伯,勿要高声!”应节严拉拉刘黻的衣袖道,“元妙大师陪扈陛下十余年,朝夕相处早已形同亲人,骤然离开,有些感伤也是人之常情,又有何奇怪的。”
“嗯,陛下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刘黻点点头道。心中却有些内疚,这么多年来小皇帝的言行异于常人,而他们心中也早已不拿其当做个平常人来看待,忽视了其年龄和情感,忘记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元妙大师骤然离开别说陛下,就是吾也甚觉伤感,本想着其会等陛下归来才会辞行,也想着为其设宴饯行,可没想到他说走就走,连个辞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吾等!”应节严说着也哽咽起来,半仰着头才没有让泪水留下来。
“元妙大师也算是个奇人,本是宗室却放弃荣华富贵,投身僧门。而国家危难之际,又能挺身而出卫国护主,眼看功成之时又悄然而去敬奉佛祖,世人有几人能及啊!”刘黻受之感染,也感叹地道。
“陛下是何等身份,谁不敬畏。可其却能不假颜色该教训便教训,可罚便罚,陛下不仅不恼,反而更为敬重,这一对儿师徒也可称为传奇了。”应节严十分认同,摇摇苦笑道。
“吾也是十分担心,现下元妙大师重回佛门,而汝又有意致仕还乡。可陛下最为敬重汝和其两人,若是接连离开,只怕朝中再无人能劝谏陛下了!”刘黻却看看应节严,其私下中多次言称要致仕归乡,而小皇帝现下行事越发‘激进’,听不进臣僚的劝谏,这让他深为忧虑地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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