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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很少很少。
从佛教大兴以来,也不过出过寥寥几个而已。
其中名气最大的当然要数当年的玄奘法师。
不过那都是近二百年前的事了。
他们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是并没有出声喧哗。
只有一僧出言问道:“敢问方丈,佛子何在?”
法海一手指向许仙,道:“他便是佛子。”
众僧脸上神色不一。
法海是金山寺的方丈,是上代方丈千叶禅师亲自指认的接班人,没有僧人会对他产生质疑。
因为法海本身强大的威信在金山寺中早已经建立。
既然法海说许仙是佛子,那他们便也认为许仙就是佛子。
法海在一旁继续说道:“十岁,取剃刀来!”
说着,法海又朝着许仙道:“许施主,上前来吧。”
许仙走上前去,跪倒在了蒲团之上。
法海道:“三千烦恼丝,而今从头越!”
“今日便由老衲亲自为许施主落发!”
许仙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老法海如今可是个瞎子,让他亲自给自己落发,那要是他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脑袋不得遭殃了。
法海似乎能感受到他心中所想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下。
“放心,老衲剃过的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眼睛虽然瞎了,但是一上手便不会出错。”
法海的声音落在许仙的耳中。
许仙对法海的话表示很是怀疑。
不过显然法海是打定主意是要亲自给他落发了,这站在他的跟前一动不动的。
许仙没有说话,都这时候了,反正谁剃都是剃,爱谁谁谁吧,早剃早安生。
片刻后,十岁端着盘子走到了法海的身旁。
盘子上放着一把剃刀,还有一卷毛巾。
十岁小声在法海身旁说道:“师兄,剃刀。”
法海点了点头,伸出了右手。
十岁会意,将剃刀递给了法海。
法海握住剃刀,将许仙束在一起的头发给解开,用剃刀朝着许仙的头发上割去。
许仙感受到法海手上的动作,不禁在心中暗道,兜兜转转,一切还是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无论自己做了何种改变,做了何种努力,都无济于事,原来这都是命数。
即便是他这样的穿越者也无法改变。
许仙跪倒在蒲团之上,双眼忍不住朝着那前方的如来法像看去。
那泥塑的如来,脸上的金漆都掉了一大块。
如来啊,如来,可否真的如来?
法海手上的动作很快,大把的长发从许仙的身上掉落。
很快法海的剃刀已经在许仙的头皮上划动。
就在这时,法海突然高声喝道:“尔如今入我佛门,当紧守我佛门清规戒律,如若敢犯,老衲定不饶你!”
法海这一声喝,在许仙的耳边骤然响起,给他的耳朵震的不轻。
许仙差点就要出口骂人了。
剃头就剃头,好好的吼什么吼,这老秃驴真是没救了,动不动就用上他的大嗓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那狮子吼佛音很强似的。
许仙听得法海口中之言。
心中满不在乎。
心中暗道,清规戒律是什么玩意儿,我许仙做和尚也是做花和尚,大不了修欢喜禅,反正佛门广大,吃肉喝酒都不是事,佛祖能不能坐在心中还不是全凭他的心意。
法海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态度一般。
直接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三下,而后大声喝道。
“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此乃三皈。”
“佛宝赞无穷,功成无量劫中,巍巍丈六紫金容,觉道雪山峰,眉际玉毫光灿烂,照开六道昏蒙,龙华三会愿相逢,演说法真宗。”
“法宝实难量,如来金口扬,龙宫海藏散天香,觉者诵琅王函、玉轴霞条金写字,似排秋雁成行,昔因三藏取来唐,万古为敷扬。”
“僧宝不思议,身披三事云衣,浮杯渡海刹那时,赴感应群机,堪作人天功德主,坚持戒行无违,我今稽首愿遥知,振锡杖提携。”
法海声声震耳欲聋,如同洪钟大吕。
许仙虽然听的云里雾里,什么佛宝、僧宝、法宝的,让他头大如斗。
这佛经可是比四书五经还要来的难受。
他若是真做了和尚,可是不愿意整天坐在禅房里念什么佛经。
许仙心中思虑,脑门上却是又挨了法海五下。
许仙不禁暗道,这老秃驴是把他的脑袋当做木鱼了吗?
却是耳边又传来了法海的声音。
“佛门五戒!”
“不杀生!”
“不偷盗!”
“不邪淫!”
“不妄语!”
“不饮酒!”
“你可记住了?”
法海的声音威严无比,声威赫赫。
许仙感受到了来自法海身上的压力。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做什么出格之举。
许仙老老实实的开口说道:“弟子谨记。”
法海闻言,手中的剃刀在许仙的头上终于落下最后一刀。
收了剃刀,法海又道:“落发已成,尔要拜在千叶禅师座下,千叶禅师已经圆寂,便由老衲替千叶禅师将你收入门墙。”
“从今往后,你的法号就是法空,出家人应四大皆空,从今往后,老衲希望法空师弟能恪守清规,四大皆空,做个赤诚佛子,将我佛门发扬光大!”
法海的声音落在许仙的耳中。
许仙不由愣了一下。
“四大皆空?”
法海这厮倒真是会给他起法号,法空,法空,四大皆空。
这是在告诫自己要和娘子断绝夫妻关系,了却一切不该有的念想吗?
法海啊,法海,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是响啊。
可是我就偏不让你如意!
还弘扬佛法,发扬光大佛门,你可真是敢想啊。
什么狗屁赤诚佛子,我不把你金山寺弄的乌烟瘴气,就不是我许仙。
法海又在一旁高声道:“从今往后,法空便是我金山寺的僧人。”
大殿之中的众僧纷纷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法海的双眼虽然瞎了,但是心里敞亮的很。
他深知许仙决然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诚心诚意的拜入佛门。
但是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错过今日这个机会,日后恐怕连这样的勉强都不太有可能出现。
因为白素贞已经不在是他的执念,从他决定放下的那一刻开始。
白素贞与他之间往日的恩怨就应该一笔勾销。
所以他不管不顾,就是明知许仙不是诚心诚意的拜入佛门,也要将他收入门墙。
不管怎么说,先占据一个大义的名号。
无论许仙日后如何行事,总归是有个说法来约束于他。
至于让许仙做个赤诚佛子,法海心底其实也是不信的。
许仙这六根不净,被白素贞迷的五迷三道的,哪里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给扭转的。
只能是徐徐图之了。
佛门广大,佛法精深,他相信终究是有办法能让许仙彻底归心的。
许仙还想着法海是不是忘了给自己点戒疤,却是不知,金山寺向来没有点戒疤这一说。
当年梁武帝弄的那陋习并不是让所有佛门弟子都承认的。
真正的佛门弟子是从来不点戒疤的。
待一切完毕,法海让众僧散去。
法海没有看向许仙,而是看向了如来法像。
他虽然看不见,但却努力仰头,试图在感知着什么。
可惜,注定是一无所获。
法海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也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急于求成,他落到如今这副样子,全是因为当初太过着急了。
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法空师弟,你随老衲来。”
说着,他朝着一旁的十岁招手。
十岁上前。
法海道:“去伏妖塔。”
十岁看了看许仙,然后又看了看法海,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他脸上有几分喜色,心知师兄应该是要去将许夫人给放出来了。
可是许大哥如今的这副样子,许夫人看见会不会很生气呢。
十岁有些担心。
法海拍了拍十岁的肩膀,示意他在前边带路。
十岁抬起步子,在前面带路。
许仙跟在法海的身后,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觉得清凉无比。
说实话,前后加起来两辈子,他也没剃过光头。
没有了头发,乍然间还真有些空落落的,感觉头上缺了些什么似的。
不过好在一切都不是问题,头发嘛,总是会长出来的。
当然若是他一直呆在金山寺,估计头发长出来就会被法海给剃掉了。
不过这一切能换来娘子的自由,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反正法海这厮也不是什么好货,权宜之计,只要过了眼前这道关口,往后总归是有办法还俗的。
深夜的微风吹拂过许仙的光头,让许仙有些不太适应。
走了没多久,他终于看到了那伏妖塔。
伏妖塔高七层,在这金山寺中可谓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想着自家娘子被法海关到了这里面,许仙的心中就没由来的一阵火大。
他有些忍耐不住,朝着那伏妖塔大喊道:“娘子,你在吗?”
夜色之下,伏妖塔显的更加幽暗无比。
塔中的白素贞眉头一跳,听到了许仙的声音。
她面上一喜,起身走到那墙壁边,朝着外面喊道:“官人,我在。”
许仙听到了白素贞的声音,心头的一块大石放下。
确认她的安全最重要。
虽然知道法海不会伤她性命,但凡事总是怕个意外。
许仙又开口喊道:“娘子,你没事吧!”
白素贞在塔中来回踱步,脸上的喜色散去,随之而来的是忧愁之色。
她听到许仙的声音,继续回道:“官人,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你呢?你怎么样?”
她记得她被法海的金钵收伏之时,官人被法海伤到了,也不知官人的伤好了没有。
不过听着官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娘子,我无事,我来救你出去了!”
许仙大喊道。
白素贞面色一变,道:“官人,你莫要莽撞,你不是法海的对手,不要中了他的奸计!”
许仙暗自叹气,心道,娘子啊,娘子,为了救你,我愿意剃光头做和尚,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法海这老秃驴给镇压在这里啊。
白素贞听不到许仙的回话,脸上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担心的朝外面喊道:“官人,官人,你还在吗?千万别做傻事啊。”
许仙回道:“娘子,我在,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许仙嘴上和自家娘子说着,心中却道,做傻事的可不是我,而是你啊。
为了我,你水漫金山,犯下大错,给了法海口实,镇压在塔下二十年。
二十年,你我不能再见。
二十年后,只怕夫妻缘尽。
我宁愿现在与法海虚与委蛇,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在这塔中镇压二十年,不能让你忘却你我之间的夫妻情谊。
许仙的目光坚定起来,朝着法海看去。
“法海师兄,该放我家娘子出来了。”
法海淡淡一笑,却是说道:“法空师弟,你如今已经是出家人,不再有妻室,是该做个了断了。”
许仙看着法海,说道:“法海师兄,若是我说我现在做不到呢?”
法海没有动怒,而是说道:“老衲还以为法空师弟不会直言相告呢。”
许仙挑眉道:“你知道我不会诚心向佛,可你为何要执意收我入佛门呢?”
法海道:“因为法空师弟与佛有缘法。”
许仙道:“我不懂师兄说的缘法是什么,但我知道师兄将来一定会后悔将我渡入佛门。”
法海淡然道:“法空师弟,你可知老衲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许仙道:“愿闻其详。”
法海道:“老衲之所以会变成一个瞎子,便是因为老衲的眼睛着实是瞎了,因一己之私,将白素贞镇压,导致老衲心魔入体,难以自持,禅心蒙尘。”
“师弟,身处红尘之中,当谨言慎行,不然老衲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许仙闻言,心道这老秃驴原来是走火入魔了,怪不得成了这副鸟样子。
可是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呢?
难道就是想告诉自己,别太狂的没边,小心心魔入体?
法海继续说道:“老衲曾经以为妖就是妖,人就是人,妖害人是本能,就好比人杀生一般,人吃鸡鸭鱼肉,走兽飞禽,妖害人,吃人血肉,吞人精气。”
“老衲是人,所以要降妖除魔,护卫人间正道。”
“可是白素贞的存在却让老衲发现这世上的妖也不尽然都是吃人血肉、吞人精气的妖魔,她们确实没有害人之心!”
“就好比我佛门弟子紧守清规,不杀生,不食荤,扫地恐伤蝼蚁命!”
“但人终究还是人,妖终究还是妖。”
“人有好人,妖亦有义妖,但人妖不能结合,这应是天地至理,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法空师弟一般,也并不是每个妖都如白素贞一般。”
“法空师弟,你明白吗?”
“世间万事,皆为空,万般为法,皆为空,法空师弟,你此时不悟,更待何时?”
法海的声音落在许仙的耳中。
法海试图再做最后的努力,将许仙这只迷途的羔羊从弯路上给拯救回来。
可惜,许仙并没有被他的话语所影响半分。
即便他的话音之中被他稍微施加了一些小小的手段,依旧没有能够将许仙的心给拉回到他这一边。
许仙看着法海,开口说道:“法海师兄,你能如此想,我心甚慰,看来这一场心魔乱舞让法海师兄有了很大的改变,倒是让我对法海师兄都有些改观了。”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师兄,我且问你一言,你可否一出生便是出家人,可否有过父母,可否有过兄弟姐妹,可否有过心仪的女子,出家至今有多少个年头了?”
法海持手,被许仙的一连串问题给有些问住,不过旋即他便反应过来,回道:“老衲俗家姓裴,名文德,老衲十六岁出家至今,算起来也有四十个年头,老衲出生之时自然是有父有母,家中还有一胞姐,至于心仪的女子?”
法海说到这里之时,突然顿住,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本想说自己从未有过心仪的女子,可是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
出家人从不打妄语。
在他想说那没有心仪的女子之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模糊身影。
那是个女子的身影。
虽然早已经记不太清楚她的模样,因为他也只见过她一面而已。
当年他还未出家之时,曾与一位白氏女子定过亲事,他曾经与那白氏女有过一面之缘,就是那一面之缘让他记了许久,若说心仪,那也应该算是吧。
他自幼喜佛,因皇子生疾,被家父送到佛寺之中替皇子出家。
出家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那位白氏女。
本以为早已经将这桩事忘却,可是当许仙问到这里时,他便顺其自然的想了起来。
法海突然的沉默不语,让许仙大为诧异,难道法海也有过感情史?
他不禁出声继续问道:“师兄为何不说话了?”
法海悠悠开口道:“老衲既然已经出家,便已经和俗家斩断了一切,况且四十年春秋岁月,老衲熟知的俗家亲友早已化作一抔黄土,魂归地府,转世投胎去了,又何必执着于当初呢。”
许仙道:“师兄,你十六岁出家为僧,父母双亲健在之时,可曾替父母养老送终?”
法海道:“我父送老衲入佛寺之时,曾赠与老衲一帖,老衲且为师弟吟诵来听听。”
许仙饶有兴趣的说道:“愿闻其详。”
法海高声道:“含悲送子入空门,朝夕应当种善根。身眼莫随财色染,道心须向岁寒存。看经念佛依师教,苦志明心报四恩。他日忽然成大器,人间天上独称尊!”
许仙听完,沉默不语。
原来法海出家为僧是他爹给送的助攻啊,法海的这老爹也真是可以啊,人间天上独称尊,还真敢说呢。
怪不得法海满不在乎呢,这是他爹给的底气啊。
人家爹压根不需要法海养老送终,这是要法海朝着佛门大能的方向一去不复返呢。
许仙顿时无语。
也不自讨没趣,跟法海这异类说什么情深似海,不是对牛弹琴吗?
罢了,罢了,只要是将我家娘子放了,一切都好说。
……
伏妖塔内,白素贞将钟不离和银铃叫到了第七层。
她指着上方,俏脸之上露出一副果决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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