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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中府,庄璞的身子一拐便往东府道儿上去了。
还未行几步,因听到湘莲的叫唤,庄璞停下,转头看去,见湘莲气喘吁吁跑来,一手摇着手绢,哀眉叹目状地道:“二爷这会子还要去哪里?老爷在府里发火呢!太太回去劝几句,老爷越发狠了话。太太说让你赶紧回去。”
庄璞举手携住湘莲,央求道:“你回去说没见我就完了。何苦还跑来跟我说。这会子我没空儿,找大姐姐求点事儿。你回去跟太太好声说,让太太多宽慰老爷。都一把年纪上来了,火气还那么大。”
说罢就转身去了。
湘莲追几步,哀怨道:“好个没心的,你这一日夜不着家,就不许人生气了。这会子还不知卖乖讨好,尽是躲去,你跑得了和尚难道还跑得了庙。”
湘莲又是气又是急。这二爷从来不把她的话当重话来听,太太郡主又爱托付她好生盯着,要不是才刚老爷生气,太太使眼色让出来找,自己犯不着趟这混事。如今回去怎么说?
湘莲想着呢,东府道上来了两个丫头,提一个盒子,约么是些早点点心。两个丫头见湘莲一人暗自怜叹,略高的丫头子笑道:“莲姐姐怎么站这儿了,你们二爷才刚往我们府上去了,你是找不着他还是怎么的?”
湘莲把那眉目愁蹙展开,笑脸看她,道:“胡说什么,二爷让我在这儿等他,你们哪里去?”
略矮的丫头子回道:“太太做的重阳寿糕,才起锅让送来。昨儿不才是重阳么?姐姐怎么就忘了。”
对了,每年重阳,东府秦氏都按她老家形式做些重阳寿糕,奉献给老太太。年年如此。
湘莲听得,便去掀开那盒子盖,见里头搁一盘五彩白糕。
湘莲奇了道:“去年我见你们送的,怎不是这糕样。今年是变花样了,显得喜气许多,还有花儿。”
丫头子两人对视一笑,回道:“我们老爷就要回来了,可不是喜了。再有大爷那事儿,大喜呢。”又左右张望,悄声说:“老太太还是喜上添喜,小姨娘那儿。”
湘莲捂住嘴巴笑了,侧身让了道儿,让两个丫头子去了。自己又张望了一会子,见庄璞去有时候了,没见回,心中怕郡主责怪,便转身回西府。
湘莲心里想着,这大早,人也才回来,巴巴去东府做什么。此方,除了庄璞,谁人知晓其中的底细。
此刻,庄璞到了东府,一面的进府院,那些丫头小子婆子们见他跟见了皇帝一般,个个都巴结的上来端礼。庄璞也不搭理他们,急是往庄瑚那院子去。
到了庄瑚院外,看到老妈子追着哄着查良秀吃饭。
那查良秀见他二舅舅,越发淘气了,一把那喂饭的老妈子推开,急跑向庄璞。
庄璞张手将查良秀抱起来,嘻嘻呵呵打她小手,道:“小小年纪就这般蛮横,学你娘用功夫打人是使不得,良秀知道不知道的?”
查良秀忸怩,一头挨在庄璞脖子边上蹭,嗲声道:“二舅舅骂我,母亲也骂我。我哥哥还打人呢,父亲母亲就没骂他。”
庄璞笑着刮她一脸颊,道:“等舅舅哪天空了,好好打他。良秀要乖些,不好的事学不得,听到没有?”
查良秀乖巧伶俐,听舅舅这么说,频频点头。于是,两人逗乐一会子,庄璞便放下她。又吩咐喂饭的婆子道:“仔细了。”
婆子过来抱住查良秀,一头笑回庄璞:“二爷这是找大姑娘呢?”
庄璞“嗯”回应,欲走,又转身回来问:“在哪儿屋呢?我大姐夫在不在?”
婆子道:“大姑娘在里间吃早饭,吃着呢还看北府送来的账目本子。忒辛苦了。”说着,拉住查良秀再靠近庄璞,左右看无人,低声道:“大姑爷昨夜喝得呀,没法儿说。”
庄璞大致是知晓了。他这个大姐夫查士德是个生意人,酒桌上一时忘性也是有的,平日又喜爱交朋友,又值昨夜二老爷迎新,高兴陪客多喝几杯那是在理的事。若往远的听说,这大姐夫为人有些不太地道,因是这般亲戚关系,庄璞听到就当听不到,始终没表态。
听婆子说了后,庄璞回道:“你老儿好生看着良秀罢了,还说其他做什么。”
说完,庄璞上了台阶,要穿过厅子往里间去。此时,听到外头传来杀猪般的叫唤声。庄璞好奇,故退出来,寻声去。他过了厅外廊下,走过一重巷门,至一处小宅院。
行近,那叫唤声愈加大,也不知谁人被处罚挨打了,跟杀猪似的。
庄璞原是想过来知会一声,打人远远打去,大早上这般打罚最扰清净,才刚还听闻他大姐姐辛苦,也不想为此打扰他姐姐。
到了院里一看,见查士德拿一根鞭子站在一张长凳前,挥汗乱打,一个小仆子被扒了裤子趴在凳子上头,那鞭子呼呼声印在他屁股上。跟旁,查玉童拍手跺脚,欢快指挥他父亲狠狠打,嘴里叫:“该打,该打!打死才好作数。父亲再着力些打!”
查士德约是累了,抹了汗,歇一会子,紧接有丫头递上茶水,他囫囵喝一口,再立起鞭子对查玉童,道:“各自不守各自的性儿,还听这些奴才指挥!下回,我连你一块打!”查士德将鞭子扔在查玉童脚下,哼一声走了。
见父亲走,查玉童吐了一口气,蹲下问那挨打的仆子道:“是死是活?说个话儿!”
那仆子被打得浑身绵软,憋得是一脸通红,见小主人问,就回:“哥儿,你……下回别整了,回回出事儿让我们顶着,这屁股迟早烂成俎了。”
查玉童笑道:“得得得,你们不替我挨着,我死了你们跟谁有好吃的好住的?没死起来!”
那仆子支撑起来,可每动一下疼得不得了。查玉童也不去扶他。
庄璞看这般,想是查玉童淘气惹他父亲生气,才招这些处罚。可谁知,这外甥查玉童干的桩桩件件皆是大事呢!眼下这件,便是头夜仆子没看好查玉童,让查玉童多吃了酒,后儿查玉童跑出府,在外头调戏人家行人女人。有人报与查士德,查士德碍要面子,又不愿意打他宝贝儿子,就拿下人来罚。就说那些仆子照看主子,心眼不周到,处处挑唆主子办那样的事,才招来祸端闲言碎语,这般理论根究,查士德怎容得这些个仆子。故有此出。
然而,仆子行事,不都是看主子的脸色?谁敢说个不字?古今往来,那家大门户爷们不如此?就查士德等大人老爷们,不也如此?只不过,掩人耳目,掩耳盗铃,纵使行事罢了,图个心安理得。
庄璞因没思想到这层,又见大姐夫查士德去了,便叹息转身要去找他大姐姐。转身过来,正好看到他姐姐庄瑚黑脸怒目大步走来。
庄瑚怒道:“有这会子叫唤,早给我处置,让你们一个个皮子骨头一处放,还给你叫!”
查玉童听见母亲的声音,吓破了胆,两腿一抖,飞跑开了,那仆子也忍痛跟着。若不是庄璞拦下,庄瑚还叫人去抓回来。
眼下,庄璞道:“大姐姐何苦的,大早上不宜上肝火。”
庄瑚哼一声,道:“这些下人,没一个让人放心的,处处把你外甥引去不好的地方。该是打,你姐夫下手轻了,看到没有,跑得比兔子都快,这会子不叫唤了。”
庄璞笑道:“消消气儿。”扶住他姐姐,软声道:“谁小时候没个两三件顽皮的事儿。由着他吧!”
庄瑚白了庄璞一眼,道:“好叫你外甥往后像你这般?”轻轻脱了庄璞的手,提裙子转身去。庄璞在后头跟。
庄璞道:“哎呀,姐姐,你又扯我身上做什么?关我何事。”
庄瑚这才止住脚,猛地转身来,盯着庄璞道:“这奇了,你才打牢里出来,跑我东府来做什么?我可告诉你,别挑唆教坏了我玉童,跟着你进大牢。”
庄璞嬉笑道:“我哪敢!大姐姐你别打趣我。我来找你商量一件正经事儿。”
庄瑚好奇道:“哟,你哪天正经的?”
庄璞“哎呀”,轻声细语道:“大姐姐!你别挖苦我行不行?”
庄瑚果断道:“不行!”
庄璞躬身作揖,笑烂了脸面道:“姐姐。我呀……”
正要说,庄瑚摆摆手,往自己里间屋子去。庄璞后头紧跟不放。到了屋里,看到桌上还有吃的,庄璞不客气,先去抓几样来吃,一口吃一口赞叹好吃。
庄瑚怕他噎着,一边怨声招呼慢着点,一边着人倒茶来。
吃了几样,喝了茶,兄妹两人坐炕上。那庄瑚继续对桌上的账本,因见庄璞不作声了,庄瑚把账本合上,问他:“你这找我做什么?”
庄璞乐呵呵才道:“那……你先看完,完了我再跟你说也不迟。”
庄瑚将账本拍在桌上,白他一眼,道:“好了,我知道了。”
庄璞那脸的笑,灿烂得如同盛夏的阳日。庄瑚心软啊,毕竟这家里就他和庄玳两个弟弟,又这般惹人疼爱。再者说,这二弟弟与自己亲近,跟三弟弟不一样,三弟弟亲近那是有礼有仪,似有隔挡,庄璞则跟亲的一般,没个隔阂,有事没事经常来烦她。他缺个什么准这个模样来寻她。
庄瑚说知道了,就是知道庄璞要找她拿东西来了。
于是,庄瑚唤来刀凤,只许个眼色,刀凤便去了,过一会子,刀凤拿手绢包一包,到兄妹两人跟前,将帕子打开,亮出几枚洋圆钱。
庄瑚抬下巴,示意庄璞收下。庄璞光笑不接。
庄瑚道:“嫌少?那得,刀凤你就收回去。”
这话一出,急的庄璞快手捞过来。
庄璞求道:“大姐姐,我哪能嫌少?只是……”挤眉弄眼的,因刀凤在跟前,不好下面子说出口。
庄瑚笑道:“说呀?只是如何?”便扬手让刀凤出去,避让些。
庄璞这才道:“只是不够,姐姐。如今,我是缺点钱周转,你知道我一般不得用大钱的。这回不是难上了么?你好歹舍大些帮我一帮。”
庄瑚往下听,奇怪了去,就道:“你也做生意?亏了赔了?你给我说清楚,都跟哪府里的少爷合伙?我告诉你,外头那些满嘴跑马,信不得。多是诓你的钱。你要是不敢去对账目梳理梳理,姐姐我替你去,这种事儿姐姐最拿手。别把钱花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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