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2 章 黄泉之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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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这里吗？”晴明担心地问。</p>

须佐之男在他身后等着。</p>

再往前有一段，便是无数世界所有命运交织的终点，黄泉之国了。</p>

“嗯，就把我放在这。”我点头说，“不必担心我，你们……做你们的事就好。我和你们不一样。”</p>

“……这样。”晴明轻声说，“难怪一直没办法接触到真正的你呢。”</p>

“……还不走吗？”</p>

晴明点了点头：“好，万事小心。”</p>

他转身和须佐之男离开了。</p>

“这里离黄泉之国不远了，即便有他们，凭伊邪那岐的能力也会被发现。还在怪我吗？”眼前的女人很像空栗，但她的眉眼又更为脆弱美丽，那双极为美丽的青色眸子，倒映出我与她截然不同的模样。</p>

“不，我没有怪您。只是，为何一定要去找伊邪那岐？既然您回来了，我们回去神之地就好，高天原和这个世界到底怎么样，说到底，可以和我们没有关系。”</p>

她没有回话，只是眸子看向我的身后，冷静又悠远。</p>

“您……”</p>

“我要去见他。”</p>

“为何？”</p>

“……”她没回答，但许是感到我的不安，她看向我，眸子里满是温柔，伸手摸我的头，“放心，有我在，「神」的愤怒和恨意不会吞噬你。”</p>

是因为她在身边，所以我觉得埋藏在心里的、最深的地方，那不可被窥见的愤怒和恨意不见了吗……</p>

在须佐之男的背上，我陷入的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梦见来到月海，梦见一颗种子，随后带回来。于是，那消失的出云国神树/母亲，出现在了我的身边。</p>

和旧神的纯粹温柔不一样，母亲/神树的身上，我似乎能感觉到一种压抑着的气息。</p>

“神之地……也不是一定要回去的。不过，我很抱歉，将「神」的愤怒和恨意赋予你。然而，那时别无选择。”她向前一步，“所以，我不会强行要求你跟上了，但我无论如何都要去见伊邪那岐。”</p>

说完，她的身影便消失了。</p>

来不及思考，我几乎是本能地跟上了她。近乎一种癫狂的感觉抓住我，就好像自己再度脱离她，便和离水的鱼一样，几近渴死。</p>

我在追赶母亲的路上看到晴明留在黄泉之国的一座岛上——曾经须佐之男想带我去的沧海之原。</p>

在雷暴阵起的海面，伊邪那岐和须佐之男不断地战斗着。我刚想往海面飞去，一股突如其来的威压将我死死镇住，令我不得不退到岛上。我忙抬头看去，正巧伊邪那岐和须佐之男战斗结束，海面逐渐平静，母亲继而款款向他们走去。</p>

……</p>

我明白这种威压来自何处。</p>

可为什么？</p>

母亲和我……算是同类，可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去？为了保护我吗？可她不是说，只要有她在，初代的愤怒和恨意就不会吞噬我吗？我自然愿意相信她将初代的愤怒和恨意赋予我的理由，但是为什么非要以这样的方式呢？</p>

人的爱恨自然只是一瞬，可神的时间那么那么长，爱恨之说并不只在一瞬间，而是长时间地存在着。</p>

“没事吧？”晴明的声音从我身侧传来。</p>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正伸出手给我。我没犹豫，搭着他的手站起来：“我没事。”</p>

晴明点了点头，却也不问我为何又到这里来的原因。</p>

“……晴明。”</p>

“阿紫。”</p>

我和他同时开口。</p>

“啊……”晴明微微笑了，“阿紫你先说吧。”</p>

“你说人之爱恨一瞬之间，那神的愤怒和恨意呢？”</p>

“神……？”晴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又垂眸，“人类，神明，妖，魔，鬼，怪还有很多……除去习性样貌和能力，真的有区别吗？他们都有善恶，都有七情六欲。”</p>

“所以，晴明你认为，神的愤怒和恨意……也是一瞬吗？”</p>

“你早已不是阿紫了吧？只是……唤你阿紫也没错。”</p>

“……我是第五代出云国旧神的延续者，阿紫只是我的一部分。”我补充，“你依然可以把我当做她，毕竟她占据着大部分。”</p>

“是吗……看来我的推测是正确的。”</p>

“推测……？”</p>

“高天原并没有记载过那样的神明……阿夜和我说过那首童谣，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想所谓的出云国旧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直到现在，也还在想。不过，之前是因为八岐大蛇而担心，现在……”</p>

“应该会很开心吧？毕竟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不属于那个世界，也不会……”</p>

“并不高兴。”</p>

“……？”</p>

“你是因为源稚紫而不和我们成为敌人。可是源稚紫所拥有的一切，并不美好。可你依然选择了中立——我在想，你不成为我们敌人的理由，或是说，之前体会过更为绝望之事，所以觉得源稚紫的一切——”他没说下去。</p>

“是的，很美好。”我接下他的话，“比起夕夏那些被诅咒的短暂生命，「源稚紫」这个意外……是被你们编织，某种程度上，被这个世界接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神使努力的结果，但我无比确定，「源稚紫」是被爱着的，就算她不懂爱，她也被你们爱着。虽然你们不能代表这个世界，可我觉得足够了。”</p>

“……”</p>

“你说的没错。在逐渐明白感情是什么后，在我作为第五代出云国旧神的旅途中，在我成为夕夏的千年旅途中，在你们那个世界里，我从来没有被谁爱过——从来没有被那个世界接受，有的只是想要如何活下去的恐惧和痛苦。”我看向晴明，他眉尖微蹙，“晴明，不要问下去了，我与你，若不是源稚紫，我们完全不会有交集。神明和人类一样这种话……我赞同不了。神明和人类都有喜怒哀乐，但人类，无论过多久，无论有没有八岐大蛇，其劣根性永远存在。”</p>

晴明抬眸看我：“那么，我来回答吧。出云国旧神，我为一介人类，只知道人类的爱恨，若神之爱恨也如人类的一般，那也终有消散的一瞬，即是死亡之时。”</p>

他的话印证我内心的一个猜想。</p>

初代的愤怒和恨意确实埋进了出云国的土壤，散落在初代化作土地的躯体上。可这么多年来，愤怒和恨意并没有消失，反而集中起来——</p>

那棵树/母亲一直都记着初代的愤怒和恨意，所以她才能说出“有我在，不用担心”那样的话。</p>

那她去见伊邪那岐，自然也是为了杀死他。</p>

我看向伊邪那岐的方向，那里，海面起雾了。</p>

此时，须佐之男已经过来了，他是朝晴明走去，却在我面前停了停——</p>

“现在是犹豫的时候吗？”我没看他，只是问道，“不用为了千年前——”</p>

“你的过去，能被改变吗？”金发的神明问，“一直以来……”</p>

……？</p>

为什么？</p>

“受过的伤，被无视和抛弃的孤独，可以在过去得到弥补吗？”须佐之男这样问。</p>

在这之前，他从没有这样问过。没有问过她的感受，没有问过她的意见，没有考虑过她。</p>

……即便他终将走向结束，我与他而言，也不再会有交集。可为什么现在要问出这些，本该在千年前就问的问题？</p>

心境被搅碎，比起之前更加破碎混乱。</p>

“为什么……”我低下头，“我明明说得很清楚了，你也选择过了，所以完全没必要。”</p>

“……”</p>

“要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亏欠，那也不过是上一辈的恩怨，我们之间早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