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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分什么分,当然是赈灾!”缪易真收起笑容,面现悲悯之色,“那年夏天,老天似疯了似的,普降暴雨,持续了近一月!天下洪水滔滔,江河肆掠,尤以黄河沿岸的陕甘、河南、山西一带最为惨重,大部分地方的屋舍、良田都被冲毁,上千万人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真是惨不忍睹……”

“对,我听爹爹讲过此事!不过,那时我还没出生呢。”赵燕豪忽然忆起来,“爹爹说,我们的老家本是在禹城,因受黄河水灾,迫于无奈,才背井离乡,辗转迁徙到冀州的。”

“哎,这样的人家又何止你爹爹他们,不胜枚举呀!”缪易真黯然摇头,“当时的朝廷,因之前战事频繁,国库空虚,倾其所有,也仅能拨出八百万两赈灾银两来。这区区八百万两,对于上千万的灾民来说,本就是杯水车薪了,再加上各级官吏的层层盘剥,到得灾民们手中之时,所剩已然不足一半了……”

“真是可恶!”赵燕豪气得一掌拍在茶几面上。

“燕豪贤侄,息怒,息怒!”缪易真忙按住即将翻倒的茶碗,“天下可气之事多着呢,件件都要生气,能气得过来么?”

赵燕豪涨红了脸,讪讪的不知说什么好。

缪易真轻叹一口气,续道:“更为可气的是,那些不法的奸商囤积居奇,乘机谋取暴利。不到半月的工夫,数十万灾民死于饥饿、疾病及瘟疫。朝廷震怒,立时处决了一批贪官和奸商,才震慑住了余党,稳住了局面。同时,朝廷向未受灾的江南数省加征税赋,并向天下的豪门富户摊派,募集了一批数目可观的钱粮和药材,又征集了一大批太医前往灾区救治,终于控制住了瘟疫的蔓延,死于饥饿和疾病之下的灾民亦渐渐减少……”

赵燕豪听至此,面露激赏之色,击桌道:“好呀!朝廷能如此做,真是万民之福!”

缪易真点头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君临天下,看着自己的子民受苦,岂能不忧心如焚、心如刀绞?”

赵燕豪感叹道:“小侄少时见那些官吏横征暴敛,欺压平民,所以就很鄙视朝廷,痛恨官吏,发誓不与他们为伍。可听了师叔的一席话,小侄方知是自己偏激了……似这等大灾大难,若没有朝廷主持大局,斩奸除佞,如何能救得天下苍生?”

“燕豪,你能这样想,师叔我很欣慰!”缪易真温和地看着他,那神情犹似慈父看着终于懂事了的孩子,“其实,皇上之愿,惟愿国泰民安,万民丰衣足食……”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压低,“说句不敬的话,其实,皇上也是有私心的,他是要全天下之人都对自己感恩戴德,名垂千古啊!”

“那有什么不好?!”赵燕豪激动地插口:“作为皇上,能有这般心思,乃是天下苍生之福!我认为,只要是这样的皇上,便该称为圣君!”

“那是当然!比方说,当今圣上,便是位旷古烁今的圣君呀!”不知缪易真是不是有怕自己方才的言论被人告密的缘故,忙接口歌功颂德,“可恶的是那些贪赃枉法、作威作福的官吏,师叔我是对这种人深恶痛绝!……可是,若想为圣上分忧,为朝廷效力,为亿万苍生做点实事,却不得不与这类人为伍……”

说到这里,浩叹道:“官场,真是苦海呀!你必须得随波浮沉、左右逢迎,否则,不要说是立足,就连死,亦是无葬身之地的!……可若想报效朝廷,又不得不屈身辱志……”

赵燕豪肃然起敬:“怪不得住持常赞赏师叔,说师叔是身在官场,心在佛门,乃是位大慈大悲、大智大勇、舍身取义的修行者呢。”

“住持师兄谬赞了!”缪易真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混迹官场这些年,虽说是说过一些违心之言,做过一些违心之事,可总的说来,所得远远大于所失呀!所以说,做人,只须俯仰无愧于天地,言行无愧于良心,便可无怨无悔了!”

※※※

“言归正传,继续说当年唐门之事。”缪易真命人重新泡了茶,收敛好激动的情绪,正色道:“虽说武林各大门派将唐门打得一败涂地,但自己也伤亡惨重。当时,尚还未论及如何接管唐门的业务,只是商议如何处理那批缴获的财宝。参与者呢,有我们佛门的少林、五台、峨嵋、普陀、恒山等派,道门的武当、全真、华山、昆仑、龙虎山等派,此外,还有诸如洛阳南宫世家、成都浣花萧家、江南慕容世家、沧州神枪王家、太原断魂箫司徒家等数十个名派。那时的武林执牛耳者,乃是我们少林的住持心寂师叔和武当的天水掌门,他们倡议,除留下小部分财宝抚恤各派的死伤者外,其余全部用于赈灾,而各派也都欣然同意了……”

“这些武林前辈心底无私,怜悯苍生,着实令人景仰!”赵燕豪抚掌赞叹。

“是呀!我辈武人,均应以他们为榜样!”缪易真也感慨了一番,续道:“因他们不但斩除了奸邪,而且还无私赈灾,皇上欣慰不已,亲提‘侠义无双’褒奖字匾,命杜钦使送去长沙,顺便取了那批财宝送往灾区,交给处理灾情的杨巡抚大人。”

“长沙?为何在长沙?”高近楼狐疑地眨着眼,“唐门不是在川东么?”

“呵呵,这正是唐门的狡猾之处!”缪易真冷笑了一下,“他们并不将那批财宝放在总舵,而是藏在岳麓山的某一处隐秘的地方。若非各派经过十余年秘密暗查查得,谁能料想得到,那批财宝居然归实力最弱的长沙分舵看管?”

“厉害!厉害厉害!”许锦山叹服。

缪易真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续道:“因各派大都信不过官吏,经过商议,不肯将之交给杜钦使一行,决定亲自押解到灾区去交给杨巡抚,并留下来监督使用情况,务必使这批财富都用于拯救灾民。杜钦使无可奈何,只得一一登录了宝物的名目和数量,怏怏回京向皇上复命。”

“经各派一致同意,押运业务委托给了长沙的一家实力和信誉俱佳的镖局——三湘镖联,同时,各派又都挑出部分精英弟子,组成了一支联盟军,协助三湘镖联一起押送。虽说当时盗贼蜂起,但闻听是这么一支实力恐怖的队伍,谁还敢来打主意?……”

“呵呵,那是耗子竟敢睡猫窝——不知死活了!”看来高近楼是个歇后语高手,笑呵呵的形容道。余人闻言均莞尔。

缪易真笑容一敛,续道:“因各门各派都有人参与押送,大家互相监视、牵制,即便是一些贪婪之人有了私心,也不敢有一丝异动……”

“如此说来,当真是万无一失啊!”赵燕豪欣然道:“师叔,那批财宝顺利送达了吗?”

“没有呢,失窃了!”缪易真神色一黯,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失窃了?”赵燕豪惊异的圆睁双目,“……谁干的?……谁这么大胆?”

“这小子杀气好大,真像一只猛虎!”缪易真看了他一眼,心里嘀咕。

“不知道,”缪易真木然摇头,“这也成了江湖中近百年来的第一奇案……”

“师叔,您先前不是说,南宫世家有七彩霓虹珠吗?难道……竟真是他们所为?”

“暂时还没法确定。”缪易真呷了一口茶,抿嘴回味着出了一会儿神,续道:“皇上本对他们的义举大加赞赏,可转眼间却失了财宝,龙颜震怒。那杜钦使因怀恨在心,便添油加醋地诬陷,说是各派不肯将之交出,而坚持要自己运送,原本就是存着欲私吞那批财宝的念头,却在那玩花样,谎称是丢失了,既博得了美名,又中饱了私囊……”

“皇上-将信将疑,立时派出了一批六扇门的精英,包括‘通天彻地’刘天眼、‘草蛇灰线’金千里、‘海底寻针’龙海生、‘赛狼犬’解二等神捕,与各派一起详堪细查,历时月余,结果却一无所获,甚至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寻到……”

“怎么会这样呢?”赵燕豪耸然动容,“所谓‘雁过留痕’,怎么会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缪易真喟然叹了一口气,不无遗憾地道:“那一年,师叔我正好离开少林到京城谋职,既未参与剿除唐门的行动,也没那参与调查此案的资历……”

“师叔,莫非……莫非年轻时,您也在六扇门呆过?”

“那当然!”缪易真得意地捻了捻黑须,“日后有暇,你不妨去六扇门打听打听,‘六道判官’这个名号,指得究竟是谁?”

“肯定是师叔您了!”赵燕豪肃然起敬,“嗬,六道判官!师叔,您这名号真是威风啊!”

“赵大哥,你可能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们大人不知破过多少奇案呢!”许锦山适时地插话拍马屁,“那些什么所谓的神捕,跟我们大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拍马屁,锦山,胡拍马屁哈!”缪易真故意作出生气的样子来,“燕豪你看,这就是在官场里染上的坏习气!”

许锦山作出一副千古奇冤的表情来,嘟囔道:“人家的由衷之言,偏要说是拍马屁!连圣上都时常对大人您称许不已呢,难道说,圣上也是在拍马屁吗?……”

“大胆!”缪易真瞪视了他一眼,吓得他立时噤了声,高近楼掩嘴轻笑,冲他做了个鬼脸。

缪易真绷着的脸渐渐松弛下来,正色道:“据当年亲自参与押送的住持师兄回忆,那批财宝共装了九百三十八只大木箱,价值至少在七百万两黄金以上,已然足够数省重建住舍之用了。”

“押送队伍日夜兼程,只在困倦不堪时才稍事歇息。自长沙出发起,至在漯河发现失窃的过程中,只在旷野中歇息过五次,客栈中歇息过两次。在旷野中歇息时,众人都是结成层层的人圈,将货物围在中央,然后才派人将木箱卸下来,让骡马歇息……至于在客栈时,均是将木箱统统搬到院中堆起来,分为数拨轮流看守着。”

“不但如此,每次启程时,还要打开部分木箱验看过再出发,其间从未发现过有丝毫异状。及至到得漯河时,天降暴雨,路滑难行,一匹骡子忽然失足跌倒,将所驮的木箱摔落在地,箱子破裂,却从中滚出一大堆铁块来……”

“怎么会这样?!”赵燕豪虽知宝物已被劫走了,闻言也不禁失声问。

缪易真苦笑道:“早被掉了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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