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闻战则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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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宗回踱着步子，到了如今已经将幕府从兰州转移到熙州的经略安抚制置使司官署。</p>

然后，他就被人请到了后宅的院子中。</p>

此时，这个院子已经被人清空了。</p>

一个巨大的，足有两三丈长的沙盘，被人摆在了院子中。</p>

熙河路的高级将帅们，正围在沙盘前，手里拿着一根根长棍，在那里指点着什么？</p>

这些将帅的年轻一代子弟，则在旁边充当着助手。</p>

这些人手中都捧着一本本厚厚的册子，翻阅着、查找着一些东西。</p>

作为熙河路的经略安抚制置使，赵卨穿着紫袍公服，被人群簇拥在最中间。</p>

“子发来了。”赵卨看到向宗回的身影，当即就微笑着带着将帅们，迎了上来。</p>

将帅们也对向宗回拱手行礼：“末将等见过向公事。”</p>

看上去，他们和向宗回的关系处的很好。</p>

甚至，可以说是颇有些如鱼得水的味道。</p>

这就很让人吃惊了。</p>

因为，在大宋，外戚们在外面，常常会把关系搞得很糟糕，到处得罪人。</p>

有时候，甚至会故意找茬，让上上下下都不痛快。</p>

偏生，朝廷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甚至有意放纵、包容。</p>

哪怕是当年的高遵裕，在熙河为将，也会隔三差五，挑别人刺，激怒几个文臣武臣，让他吃上几本弹劾。</p>

而向宗回、高公纪，自上任熙河以来。</p>

与上下的关系，都搞的不错，这就太不寻常了。</p>

所以，御史台那边非常警惕。</p>

从今年五月开始，就不断有人弹劾熙河文武‘骄纵’、‘跋扈’。</p>

这些家伙不敢直接骂向宗回、高公纪，就逮着和他们走的近的人，那些给向宗回、高公纪说好话的人一顿骂。</p>

不过，熙河这里的文武大将们，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p>

像是赵卨——他都快要致仕了，乌鸦们骂的再狠，也伤不到他一根毛。</p>

相反，等他致仕，朝廷照样会隆重表彰。</p>

若能在致仕前，立下战功。</p>

甚至可以以资政殿学士，甚至带着节钺致仕。</p>

所以，赵卨充满了干劲。</p>

河州的种谊，本来还心里面打鼓。</p>

但今年六月，天子圣旨，将他的两个侄子种建中、种师中送到河州，圣旨亲除种建中兄弟以右班殿直的小使臣阶，为河州巡检使。</p>

种谊顿时秒懂。</p>

于是，也不在乎了——对文臣来说，被乌鸦撕咬，是可怕的事情。</p>

但对武臣而言，只要圣眷不失，乌鸦咬的越凶，就越说明前途远大。</p>

道理是简单的——现在乌鸦咬的每一口，都可以是未来的罪名。</p>

这叫什么？</p>

送把柄上门了！</p>

所以，他反而和向宗回、高公纪走的更近了。</p>

巴不得乌鸦们多骂几句。</p>

蕃官们就更跋扈了——人家和向宗回、高公纪往来，都是光明正大的。</p>

乌鸦们也不敢咬他们。</p>

因为，代表天子，宣慰蕃官，这是外戚的本职工作。</p>

蕃官的兵马，也不可能威胁到汴京。</p>

向宗回微笑着，与赵卨等人还礼，然后来到了那沙盘前，看着沙盘上，已经被标注的密密麻麻，布满山岗的棋子。</p>

向宗回不懂军事，更不懂地理。</p>

但他看着沙盘，依然是眼中放光。</p>

“赵相公……”向宗回问道：“已经做好准备了吗？”</p>

赵卨看着沙盘上，那些围绕着大宋边境，密密麻麻的棋子。</p>

这位老将的眼中，露出凶光：“子发，老夫与熙河诸将，都已经下定决心了。”</p>

“此番，定要让西贼在兰州城下崩掉几颗牙！”</p>

“至于鬼章？”</p>

赵卨看向从溪哥城直到河州的肤公城之间的广袤原野。</p>

“来了，就不要再想走了！”</p>

西贼、吐蕃，从今年开春开始，就一直在整军备战。</p>

六月以后，他们在边境上的动作就越来越大。</p>

特别是西贼那边，他们在横山到处征粮、征丁。</p>

天都山那边，都快变成工地了。</p>

赵卨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不知道？</p>

何况，大宋如今，还能通过大量亲近大宋的眼线、内线，探知西贼的动静。</p>

没办法！</p>

漫长的宋夏边境，生活着成百上千個大大小小的羌人、党项部族。</p>

这些人，素来有奶就是娘，乃是典型的墙头草，风吹两边倒。</p>

如今，西贼为了第六次兰州会战，大规模的强征粮食、青壮。</p>

不可避免的伤害到了这些部族的利益。</p>

加上，熙河路这边一改过去保守的政策。</p>

对于来投者，不问出身，不问地位。</p>

一概接受，一视同仁，全部安排去棉庄垦荒、种地。</p>

至于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西贼探子？细作？</p>

熙河路的态度是不管！</p>

为什么不管？</p>

因为熙河的棉庄，对新来的零散逃人，都会搞一个下马威。</p>

一开始的几个月，会将棉庄最辛苦、体力耗费最大的工作给他们做。</p>

譬如说修渠、垦荒、堆肥等等。</p>

这些工作，一干就是一整天。</p>

任你是铁打的汉子，到了棉庄，面对这样的沉重的体力劳动，三五天下来，就要累到气喘吁吁。</p>

而且棉庄都在旷野，雇工们都是住在附近的棚子里。</p>

一般的细作、探子，只要进了棉庄，就和进了监狱差不多。</p>

而这些细作、探子，本都是西贼的贵族。</p>

至少也是小军官。</p>

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生活？</p>

不出十天半个月，就会想要逃跑。</p>

但是，向宗回、高公纪很喜欢养狗。</p>

他们从汴京带来了大宋最有名的犬种——罗江犬。</p>

就是那个仁庙时代，御史宋禧上书让皇城养犬来作为警戒的罗江犬。</p>

这种犬种，是蜀地名犬。</p>

虽然体型小，但嗅觉发达，速度敏捷。</p>

经过特训后，它们能准确追踪气味，咬住就不放。</p>

又因为体型小，所以食量也少。</p>

于是，熙河上下纷纷派人去蜀地买犬。</p>

如今，大小棉庄，都养着罗江犬，少的几条，多的数十条。</p>

这些机敏、忠诚的小狗，对一切动静都很敏感。</p>

只要有人敢跑，它们就会立刻狂吠，通知主人。</p>

然后，带着主人追踪逃跑的雇工。</p>

除了罗江犬，熙河本地，还有着一种和狼杂交后的犬种。</p>

体格强壮，性情凶猛。</p>

如今，大都被官府、军队饲养。</p>

罗江犬和这种叫熙河犬的犬种，大小搭配。</p>

在熙河路编织成大网。</p>

只要进来的，想跑出去，就是千难万难。</p>

很有效的保护了各大棉庄的利益。</p>

如今，熙河各地的棉庄的雇工逃亡的成功概率，直接下降了百分之九十。</p>

而所有被抓回来的逃工，都会被官府重重惩处——因为违反契约，所以，他们必须为雇主无偿劳动一年到三年，以弥补损失。</p>

在此期间，雇主有权，给他们戴上枷锁、镣铐，以防止他们继续逃跑。</p>

在这样的铁拳下，熙河官府根本就不怕西贼探子、细作。</p>

甚至巴不得，他们多来一点。于是，直接将边疆敞开，根本不对逃人做分辨。</p>

免费的劳动力，谁不喜欢？！</p>

在这样的情况下，现在的熙河有关方面，对西贼的动静，虽做不到了如指掌，但却也能大概猜出来。</p>

而西贼却对大宋这边，不说一无所知，至少也是浑浑噩噩。</p>

而早在上个月的时候，赵卨就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情报，知道了西贼国相梁乙甫已经率领着西贼的绝对精锐主力铁鹞子，到了天都山下的皋兰行宫。</p>

梁乙甫和铁鹞子都来了。</p>

西贼大举进攻还会远吗？</p>

至于目标？</p>

想都不用想，必须是兰州！</p>

除了兰州，现阶段，熙河路没有第二个能让西贼如此大动干戈的地方。</p>

“如今，西贼国相梁乙甫，在天都山一带，集结了其卓罗和南、右厢朝顺两大监军司的三万精锐！”</p>

卓罗和南，右厢朝顺，皆是兰州直面的两个西夏监军司。</p>

其以唐代的凉州为核心，是西贼的核心领土之一。</p>

当年元昊立国，以其国为十二监军司。</p>

当时，卓罗和南与右厢朝顺，还是大后方。</p>

是西贼最重要的经济区和产粮区。</p>

但现在，随着熙宁开边，大宋拥有熙河兰会。</p>

曾经的后方，变成了前线。</p>

兰州因此成为西贼的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快！</p>

“以贼之制，一旦发动，三万精锐，足可裹胁三十万丁壮，击我兰州！”赵卨轻声说道。</p>

这是没有疑问的。</p>

党项人的制度就是如此。</p>

以少数两三万精锐为核心，裹胁数十万的丁壮甚至老幼妇孺，对着大宋开始一波流。</p>

讲究的就是一个一力降十会。</p>

而且，他们根本不在乎丁壮甚至妇孺的损失。</p>

所以，过去历次宋夏战争，大宋方面总是容易被西贼庞大的军队所震撼。</p>

继而不敢轻举妄动，又或者因为击溃、击败几支西贼的弱军，得意洋洋，于是轻敌冒进。</p>

然后就被人切断后路，包围在狭小的地域，分割围歼。</p>

从三川口，到好水川，莫不如此。</p>

但大宋很快就吸取了经验教训。</p>

从范文正公、韩忠献公开始，就在边境开始筑垒。</p>

一个个堡垒，开始拔地而起。</p>

西贼在这些堡垒前，经常被撞的头破血流。</p>

典型的例子，就是英庙时代的广顺城之战，以及去年结束的定西城之战及五次兰州会战。</p>

有了这么多成功经验，赵卨自然不会抄错答案。</p>

他对向宗回道：“老夫意在兰州依托坚城要塞，固守兰州及其外围数十堡，与西贼相抗。”</p>

“使其不得寸进！”</p>

“待其粮尽，再以精骑掩杀，溃其主力，不求歼灭，只求击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