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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李毓祯的道。

她的道是心。

以道弃责,即负于心。

月色下剑光如银,锐气纵横,却不损殿瓦半分,可见对于力道的控制已精细入微。

她上身紫袍淋漓欲滴的血又回到她的体内,随着体表的剑气渗入肌肤,淬入她的血肉……最后一剑如霜河倒挂,直悬中天而下。

太阿欢鸣一声入鞘,那双薄凉的眼眸在月下如蕴秋华。

她目光望向西面,右手抚上胸口,那里的刀伤已经完敛合,肌肤如玉光滑,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只是心上已刻痕,情痕入心。

她微微一笑,便是月华也在这瞬间失色,心道:萧悦之的心境应该进阶了吧?

迷梦入心幻,瑶台破障境。

迷梦、瑶台原是天策书院的洞真宗师入先天破除心障之用。

洞真入先天,最紧要的就是经历心劫,十个天宗师有九个折戟于此步,就是因为心障过不了!李氏的先天宗师耗尽心思,才琢磨出了造幻境破心障的法子,以迷梦将后天宗师的心魔引出来,再以瑶台帮助后天宗师清心破障——虽然只是将经历心劫的成功性提高了一成半成,但这对突破先天来说已经是了不得了。

然而却被李毓祯当成“欢情药”用到萧琰身上!——因为她先用了催情指法,萧琰迷梦入境,便是春情;而瑶台的破境之用又被她拿来做了欢情的引子,引得萧琰主动与她合欢。

李毓祯觉得自己是个人才,连这种天才用法都想出来了……不过被霍王叔祖知道了,肯定要气得吐血——不对,是把她打得吐血:你个败家子,暴殄天物啊!

李毓祯不由笑起来,觉得自己回京后肯定又要“以剑淬血肉”了——霍王气极揍她的伤,可比这一刀要重得多了,毕竟是先天,一掌可打她个半死。

萧悦之你看,我为了你,可是将洞真入先天的破障药都用了,你以后可得“赔”我,嗯,也不多,就三天吧。

李毓祯觉得以她和萧琰的体力,在床榻上“赔”三天,完不成问题。

她嘴角挑着笑,眼中月色潋滟。

但随即她的笑意敛了一敛。

萧悦之的心境如果真的进阶,那就是心如明镜台,一拂可拭尘,不因此事而缚,故“春梦了无痕”;同样的,也表明她的心仍然对她无欲,因情不生,故无欲净……李毓祯眸色转凉,“呵”一声笑,从胸腔发出,沉沉的,又淡淡的。

那又如何!

剑道荆棘,她可因害怕而畏怯不前?

情道纵然荆棘,她也会挥剑斩去,无畏向前。

萧悦之,不要以为我入情,就会损道。

我的剑道,即心剑道。

心不负,道不负。

萧悦之,我追你,为情;你追我,为武——一起努力。

李毓祯眼望天空高月,挑眉,一笑,如天空王者,从苍脊踏下。

她期待着有朝一日萧琰能和她一战。

那必定如两人在床榻上一样,同样的酣畅淋漓。

李毓祯嘴角勾起笑,心想萧悦之若知道,肯定骂她“流氓!”

但她就是想“流氓”萧悦之,也想被萧悦之“流氓”。——唯她,只她。

公主殿下入殿上榻,怀着“道心无畏”的坚定入寝,决定与萧悦之梦中会瑶台,友好、深入的交流一下酣畅淋漓的问题。

秋凉如水,明月笼寒。

庭州的夜比逻些还凉了几分,毕竟地理北去数千里,地势虽不及吐蕃高,夏日却甚短,七月半一过,秋寒就来了,昼夜温差更大,夜里起身就要披着大氅了。

沈清猗穿着浅青色的大氅站在月下,道观里的桂树发出清幽的香,因为秋风吹过,原本馥郁带甜的香也就变得清淡了,却因花香飘浮在空中,那香气就有些幽幽缠缠的了。

沈清猗怔怔的站着,清素的手掌中握着一粒吹落的花瓣,那幽幽的香往她心里去,缠缠的在她心里,有着桂香淡淡的甜,也有着香去后的涩。

她这一夜入睡无安,心里有着繁杂芜乱,起身喝水时,便索性披了衣,到这院落中小站。

这是庭州的玉虚观,她与道门的师伯叔、师兄弟师姊妹们一起过来,便住在玉虚观里;如今,金泰榷场的疫症已经得到抑制,死了一半的人,但一半的人疫情已减缓得到控制,师门留下了部分弟子在这观察,但她与师伯叔们要先离去——三清宫药殿的研究正在紧要处,庭州的瘟疫不过是温疫的一种,而且鼠疫并不是大唐的多发疫症,已经成为药殿核心的沈清猗回去后还有得忙的,不可能留在这里处理后事。

这几月来也足够她劳累的了,有时将将要睡着时都会突然醒过来,因为一个用药的想法,或者灵感一动,便要马上起身去做实验;过来的道门药师们人人都累瘦了,最主要的还是这种心力上的耗损,身体精力的劳累倒是其次了,养养就能很快恢复过来——道门温养身体的丹药和食膳方都是不错的。

一直随侍在沈清猗身边的几位侍女将她的饮食照料得极好,各种温养身子的食膳都在不间断的用着,可沈清猗还是清瘦下去,这般在月下看着更是让人觉得单薄,仿佛一阵秋风过去,就和那桂瓣一样飘走。

白苏立在屋廊下,心口觉得像填了絮般,想上前却终是没有移步:少夫人的心思,她们不懂啊!原先以为是与郎君分开心情不好,但后来魏四娘子进府,不久就怀了身孕,她们以为少夫人要伤心了,谁知心情竟好了——闹不懂,真闹不懂;可这好心情没维持几天,又像之前了,那沉幽的眼神就让人看不明白。

唉!白苏默默叹口气:人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少夫人之心,比海底还深,肯定就是海底里的深沟——如果有的话,那肯定是最深的那条沟。

白苏心里正哀叹着,便看见侧边的门轻响,端砚推了门,郎君穿着大氅出来。

她侧转身向萧琮裣了一礼,起身和端砚彼此郁郁的看了一眼,都默默的立在各自门边——郎君少夫人好久没同房,让他们这些贴身服侍的奴婢都好生忧郁啊。

萧琮晚上也没睡好,想着明天就要回贺州,心里思绪芜杂,辗转睡不着便披衣出了房门,出门便看见妻子月下之影,那单薄纤瘦让他心口忽然一痛,涩涩的梗,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那是一种复杂的心情,有满心的歉疚,也有怜惜和心疼,还有一种他说不清楚、或许是“清猗不该是这样……但怎么就这样了呢?”那种负疚自责的心情。

他敬重沈清猗,欣赏她,深心觉得她是如霜如梅的女子,清骨内香,又有坚忍的心志和果决的手段,这样的女子原该活得精彩啊,像红梅傲雪一样,开得怒放,凛然于人间……

但是,沈清猗是这样的压抑。

萧琮感觉到妻子心中像是有沉潭,将自己深深的沉入,别人看不透,她也遏制着自己不出来。

萧琮心口一痛一痛的。

他轻步下了台阶,足下发出微音,走到沈清猗身后,温润的声音道:“夜晚凉,小心着寒。”

沈清猗淡笑回头,“不会。你忘了我是医者。”

萧琮道:“医者不自医。”又叹息一声,“阿琰若回来,见你这么瘦,定要怪责我了。”

沈清猗听见萧琰的名心口一颤,她转头看向天上的明月,不让萧琮看见她眼里那一刻的神色。

她想萧琰,很想她。

想得心中发痛!

那份爱意没有因为和萧琰分开而褪淡,反而因为见不到那人,便会忍不住在心里想上千百遍,每想一次,就忍不住在心里描摩,一次又一次,在心里不断的刻画,直到那人愈发的刻入自己的心,融入自己的骨髓,仿佛血管里的流动,都是汩汩的相思。

她在心里狠狠刻下一刀,满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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