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主仆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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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梁启超很矛盾。一方面感觉康有为很多观点的确有问题，甚至劝他“息影林泉，自娱晚景”，可把康南海气坏了，两人自此时开始有了隔阂。</p>

但另一方面，“康梁”称呼响彻海内，全天下都知道他梁启超是康南海的弟子，背叛师门在传统里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p>

所以梁启超即便知道康有为很多论点有问题，也不敢过于公然反对，许多地方还是听命于他。</p>

“司徒大哥，麻烦你尽快拟一封电报去往旧金山。”李谕说。</p>

“没有问题，”司徒美堂叫过来报人黄伯耀，“小黄，你马上以我的名义去给总部发电报，就说李谕在纽约求见梁启超。”</p>

等着收发电报的功夫，司徒美堂陪同李谕去哥伦比亚大学找到了富兰克林·罗斯福。</p>

相比上市相关的法律程序，供货合同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小作业一般，小罗斯福立刻说：“很简单，我一个小时就可以搞定，你们在图书馆等我。”</p>

李谕没想到小罗斯福这么快就可以完成，只有一个小时的话，在哥大图书馆等一会儿就是。</p>

而李谕刚到图书馆，就被几名学生认了出来：“您是，东方科学巨匠李谕？”</p>

李谕点点头：“是我。”</p>

“太荣幸了！我对您实在是无与伦比的钦佩！”学生道。</p>

李谕问道：“你是哥大的学生？”</p>

学生说：“没错，我叫朗缪尔.欧文。马上在冶金系毕业，明年就会去哥廷根大学进修。我知道您在德国也有着极高的学术威望。”</p>

朗缪尔·欧文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29年后，他会拿到诺贝尔化学奖。</p>

李谕说：“能去德国进修是件好事，祝你学业顺利。”</p>

欧文说：“将来我在德国也能见到您吗？”</p>

他瞬间就成了李谕小迷弟。</p>

李谕说：“会的。”</p>

“太好了！”欧文兴奋道，“我读过您的各项论文，如此才情，仿佛智慧之神！”</p>

一旁的学生却说：“你说错了，智慧之神是雅典娜，是女神。”</p>

欧文笑道：“我忘了这点。”</p>

那名学生说：“而且李谕先生不仅是最好的科学家，依我看，还是东方最好的文学家。”</p>

李谕说：“后面这个称谓我可承担不起。要说文学，放在中国，我是最菜的。”</p>

虽然有点像陈真踢馆时说的那句：我是精武门最菜的徒弟。</p>

但李谕真心不敢在文学上放肆，比他厉害的何止车载斗量，就连星战系列也得靠吕碧城润色才能完成。</p>

学生却不太相信：“我读过您的星战系列，能构造如此宏大的背景、讲出如此精彩的故事，有几个人能做到！你一定是中国最好的作家。”</p>

李谕说：“看来你对中国的了解还是太少。”</p>

虽然现在清末民初科学很弱，但即便有“文无第一”的说法，几千年来中国的文学造诣真心谁都不用服。</p>

都是弟弟。</p>

欧文说：“我要纠正一下刚才的说法，您应该是科学之神加文曲星才对。”</p>

“文曲星？”李谕突然讶道，“你怎么会说出带有这么中国风的词汇？”</p>

欧文说：“因为有一个中国人在哥大捐赠了一个汉学的讲座。”</p>

“中国人？汉学？”李谕更加吃惊了。</p>

欧文说：“对啊，今天我正好看到了他，那张面孔太好辨认了。”</p>

“你能不能带我见他一面？”李谕立刻说。</p>

“当然可以！”欧文乐得效劳，“他们应该在办公楼。”</p>

哥伦比亚大学面积并不大，毕竟是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p>

几人很快来到了哥大办公楼，校长室就在里面。</p>

刚到楼外，他们就看到了一名美国人和一名中国人从楼中走出。</p>

中国人很谦卑地在他身后，说道：“老爷，塞斯·洛校长再次接纳了捐款，是不是可以把讲座扩大为汉学系？”</p>

那名被叫做老爷的人说：“还有一些距离，我们必须要扩大丁龙讲座的声望。”</p>

中国人叫做丁龙，是个流落美洲的华工。两年前，他把一辈子省吃俭用的所有积蓄1.2万美元全都捐赠出来，想在哥伦比亚大学建设一个汉学系，宣扬此时备受屈辱的祖国的文明和文化。</p>

有人捐钱，美国大学一般是乐于接受的。好多美国大学正是由富有的资本家捐赠，比如芝加哥大学是洛克菲勒捐赠；卡内基梅隆大学是卡内基和梅隆捐赠；斯坦福大学是铁路符号斯坦福捐赠；杜克大学是烟草大亨杜克捐赠；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是银行家霍普金斯捐赠……这样的例子太多。</p>

1.2万美元对于美国中产家庭来说也是笔巨款，但如果想在哥伦比亚大学这种顶级大学里从头开始建立一个学院，1.2万美元远远不够。</p>

因为人家的要求很高，名牌大学并不是谁捐的钱都收。</p>

而丁龙开宗明义，就是想建一个就像物理系、文学系、法律系一样正规的汉学系。但他实际上只是一个华工出身，建汉学系要用多少钱，这个卑微的华工根本没有概念。</p>

好在他的“主人”卡本蒂埃非常敬重自己的仆人丁龙，甚至不把他当仆人。</p>

为了实现自己仆人的梦想，卡本蒂埃同样倾其所有。</p>

卡本蒂埃同哥伦比亚大学校长能够说上话，因为他不仅是哥大校友，还是哥大的一个大金主，——他是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和女校的校董。</p>

卡本蒂埃亲自出面与哥大校长塞斯·洛商讨，并且自己追加了10万美元，此后继续增加到50万美元。</p>

他甚至捐献出了自己在纽约的住房，本人被拖累至濒临破产，只得搬回纽约上州乡村的老家度过余生。</p>

校长感动于二人做法，同意了设立汉学讲座。</p>

这场持续多年的捐献史无前例，堪称悲壮。</p>

事情到这儿也算完美，更神奇的还在后头：</p>

有了富翁和杰出校友、校董的出面支持并追加补足了建系的全部花销，哥伦比亚大学校方还是不愿意以丁龙这样一个无名之辈来命名和设立一个系科。</p>

他们想用当时清朝总理大臣李鸿章的名义（李当时刚刚访问过纽约，在纽约家喻户晓）；也想过用当时清朝驻美大使伍廷芳的名义来命名这个系；后来，慈后得悉消息后，捐赠了《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等五千多卷善本书，学校又想用清室皇家的名义来命名。</p>

令人钦佩的是，卡本蒂埃始终坚持用仆人丁龙来命名这个系科，否则他就撤资。</p>

哥伦比亚大学校长塞斯·洛最终妥协。</p>

于是，到今天为止，我们还能记着这位华工的名字，因为哥大的汉学系（也就是今天的东亚系）名字早年一直叫做“丁龙讲座”。</p>

通常美国大学里设立的所谓“讲座”，多为纪念性质，一般由私人捐助巨款，然后以每年所产生的利息所得作为该“讲座”的酬金。这样的“讲座”不会轻易设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