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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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谕只要是回京，还是要报备后再奉旨去给光绪上几节课。</p>

光绪如今的心绪很难琢磨，有时候昂扬，有时候又很抑郁。</p>

当然已经不可能是所谓的帝王心术，更多的是来自精神上的折磨导致。</p>

李谕每次拿来的讲义都是用钢笔写出来，导致光绪也开始练起了硬笔书法。</p>

李谕到达瀛台时，裕德龄刚好给他上完了英文课，光绪正在用一支美国产的威迪文牌墨水笔练字。</p>

想要写英文，只能用钢笔。</p>

威迪文钢笔也是目前的大品牌，甚至不少国际条约都是用此笔签下。就比如日俄战争结束后的《朴茨茅次条约》以及一战结束后的《凡尔赛和约》。</p>

只不过光绪目前写得还不太好看，也没有机会用此笔签什么重要文件。</p>

裕德龄走出大殿，撞见了李谕。</p>

李谕问道：“皇上今天的心情怎么样？”</p>

——毕竟不是普通学生，得提前了解一下光绪的心情，也好临时调整讲课模式。</p>

裕德龄道：“说不上来，但我今天给皇上看一些英法当年复兴时期思想家的文章时，不知道是不是触动到了他，突然对我说，‘我有意振兴中国，但你知道我不能做主，不能如我的志’，这样的话我哪敢接。”</p>

裕德龄眼睛一斜，看向旁边垂手站立的崔公公。</p>

慈禧真是有够毒辣，崔公公曾经亲手将珍妃投入井中，光绪对他恨之入骨。</p>

如今又让他专门监视光绪，料定了崔公公肯定卖力做事。</p>

宫廷之中，李谕知道光绪的那句话确实有点敏感，只能沉默。</p>

李谕上课时，给光绪讲了讲比较热门的蒸汽机相关理论，都是些比较浅显的内容，依然就像科普。</p>

光绪整顿起精神，听李谕讲完后说：“原来能够拉动庞大火车运转的，是如此柔软的水产生的蒸汽！”</p>

然后举起茶杯：“是不是就像这样的水蒸气？”</p>

李谕说：“东西是一个东西，不过具体的区别很大。”</p>

“大海上的轮船也是如此？”光绪问道。</p>

李谕点点头：“没错。”</p>

光绪沉思道：“古人诚不欺我，还真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四两拨千斤不过如此。”</p>

他根本想象不到，后人甚至戏称“技术的尽头是烧开水”，就算核电站，最终也是在烧开水。</p>

不过这些就没法给他解释了。</p>

光绪感觉有很多问题想要继续问李谕，突然旁边的崔公公打断道：“皇上，时辰到了。”</p>

光绪嘴角咧了咧，想要发作还是忍住了：上次冲着李莲英大吼了几句后，好几天没有吃上好饭。</p>

他立刻变得有些颓废，自己堂堂一个皇上，连几个奴才都控制不了。</p>

光绪无奈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p>

李谕从瀛台离开，骑上马准备返回东厂胡同。</p>

崔公公却叫住他说：“帝师啊，您以后上课的时候，还是要慎重点。”</p>

李谕牵住缰绳：“公公何出此言？”</p>

崔公公说：“不要让皇上以为洋人的东西那么简单，这只会让他产生一些不好的念想。”</p>

李谕完全是在把复杂东西往简单讲，这是他当年上学时最常规同时有效的方式，于是说：“崔公公，洋人的东西没有那么高不可攀。”</p>

崔公公笑了笑说：“这话不是杂家要带给您的，您自己琢磨吧。”</p>

李谕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五张两百两的银票：“崔公公还望指点。”</p>

崔公公看了看银票数额，接过来仔细叠好放入怀中，然后小声说：“你租了荣府，有些人看不过去，毕竟周边还住着不少大人，可要小心点。”</p>

李谕眉毛一凛：“都是正常买卖，有契约在。”</p>

“正常买卖？”崔公公嘿嘿一笑，“帝师，太正常有时候就不正常了。而且您还通过商部做这么大的买卖，大家眼睛都盯着哪。”</p>

崔公公抱了抱拳：“杂家言尽于此，告辞。”</p>

李谕叹了口气，他知道在清末做事不太容易，但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p>

看来自己的阻力不仅来自日本人，国内的问题同样不容忽视。</p>

如果说比较利好的一面，就是有比较鼎力的靠山支持。</p>

不过李谕猜测，崔公公这么说，肯定说明袁世凯本人也深陷朝局的斗争中。</p>

但李谕总归知道袁世凯肯定能笑到最后。</p>

暂且只能如此乐观去想，至于事态具体怎么发展无法预估，只能到时临机应变、见招拆招。</p>

经商环境虽不好，但由于朝中有人，进度倒不慢。</p>

徐世昌甚至已经安排人打点好道路，准备设置个较为简易的火车停靠月台，方便今后来往。</p>

宋嘉树也从新加坡港转运过来一批机械，就目前看，还算是比较先进的设备。</p>

李谕又通过唐绍仪联系当年在天津机器制造局的员工，调运一批过来。</p>

八国联军时期，天津机器制造局毁于战火，很多人已失业很久。</p>

天津机器制造局的规模可不小，员工保守估计也有两三千。不过和江南制造局一样，主要是搞军火生产。</p>

但也曾经造过船舶，慈禧在颐和园湖中的游艇就是天津机器制造局制造。</p>

甚至还有潜水艇。</p>

所以制造局员工已经有了一定的技术修养。</p>

可惜天津前几年在八国联军期间受到的冲击很大，再加上李鸿章过世，天津机器制造局便没能重新开办起来。</p>

周学熙在得知消息后，立刻带上一批天津机器制造局的人来找李谕。</p>

周学熙是北洋的人，也就是袁世凯的下属，此前他们在一起去日本参加劝业博览会的时候见过面。</p>

“帝师，再次见面，差点认不出您。”周学熙说。</p>

李谕现在短发西装，明显就是两个人，于是说：“人是变不了的。如此小事，还要劳烦周大人您亲自跑一趟。”</p>

周学熙说：“这可不是小事，现在津门之地都在议论你。”</p>

李谕知道是关于和德国人争论的事情，说道：“我只不过做点正确的事情。”</p>

周学熙说：“帝师简直堪称迎风的标杆，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帝师还是小心为妙。”</p>

李谕想起今天崔公公的话，点点头说：“多谢大人提醒。”</p>

周学熙接着道：“小心归小心，帝师也不用畏手畏脚。袁总督让我告诉您，无论如何，他都会支持帝师。”</p>

袁世凯现在天津搞新政，也在大力搞现代企业。什么纺织工厂、水泥厂、矿厂、造纸厂的，兴建了一大堆。</p>

但是技术以及产品质量方面只能算刚刚起步。</p>

不过也算给天津的工业再次奠定了一些基础，将来周学熙能成为北方工业巨子，受惠不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