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叶赛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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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 叶赛宁白天拍完国内四大女刊其中一本杂志，晚上还要参加一个时尚品牌晚宴。</p>

化妆间的里人忙得人仰马翻，摩肩擦踵, 十几个工作人员, 全都在围着她这个大明星转。米加偏头用肩膀夹着手机接电话，一边拿着一件华伦天奴最新款的黑色长裙小声地问叶赛宁喜欢吗？</p>

倏忽, 化妆师不小心扯到了她的一根头发, 痛感传来, 叶赛宁皱了一下眉, 像是油画美人裂了一道缝。</p>

化妆师连连说“sorry宝贝，没弄疼你吧”。</p>

叶赛宁没理，只是看了一眼米加手里的露背黑裙子, 视线收回, 朝她比了一个手指。</p>

米加立刻心领神会, 立刻滚去重新给她拿衣服。</p>

一连换了十几套。</p>

叶赛宁终于看上一件暗红色的丝绒深v长裙。</p>

换好衣服，弄好造型后, 叶赛宁提着裙摆参加晚宴。</p>

宴会上衣香鬓影, 钻石吊灯投在高脚酒杯上, 流光溢彩。人人穿上华服，脸上堆起虚以委蛇的笑, 像夜行的百鬼。</p>

叶赛宁一瞬间忽然感觉很疲惫。</p>

于是她任性地鸽掉了品牌方的上台发言环节，溜了出去。</p>

房车内，叶赛宁蹬掉十厘米的水晶高跟鞋, 露出纤白的脚踝，仰头靠在后座上, 闭上眼, 鸦羽似的睫毛垂下, 车窗外的灯光扫过她的半截红唇。</p>

美得惊心动魄。</p>

手机在寂静无垠的夜发出清脆的叮咚响起。</p>

寇丹色的指甲摸到手机，熄亮屏幕，朋友发来消息，很简短的一句话：</p>

filone，他结婚了。</p>

那一刻，心脏被人扼住，叶赛宁感觉整个人被摁进水里，周围只有咕噜咕噜气泡声，呼吸一寸寸被夺走，想挣扎，又不能。</p>

“停车。”叶赛宁开口。</p>

“你先走吧，我下去逛逛。”叶赛宁说道。</p>

不等男助理开始念叨，叶赛宁迅速下车，“嘭”地一声，门关得震天响，她还朝后比了个中指。</p>

那一抹摇曳着绒面的暗红色裙摆，消失在夜色里。</p>

叶赛宁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她居然晃到了一家水族馆面前。</p>

可惜灯已闭，店主早已打烊。</p>

叶赛宁提着裙摆，走上去，固执地敲了敲卷闸门。</p>

蓝色卷闸门发出砰砰作响的声音，灰尘掉下来，拂到她精致的脸上。</p>

像是珍珠蒙了尘。</p>

叶赛宁干脆坐在水族馆前的台阶前，也不管傍晚下过雨湿漉漉的地面。</p>

七位数的裙子就这样被糟蹋，她眼睛都没眨一下。</p>

叶赛宁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红唇衔住，机匣发出“喀嚓”一声，点燃，橙红色的烟火照亮她的侧脸。</p>

灰白的烟缓缓呼出来。</p>

漂亮又懒倦。</p>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太静，还是因为她此刻正坐在水族馆前，一刻钟收到了他结婚的消息。</p>

叶赛宁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前尘往事。</p>

谁能想到，炙手可热的女明星穿着大红裙，丝毫不顾及形象，此刻正坐在小巷前满是灰尘的台阶上怀念一个人。</p>

叶赛宁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p>

她的出生是腐烂向下的，虽然牌抓得不好，但她知道可以选择怎么打才响亮。</p>

美貌可以变现，但不是长久之计。</p>

所以叶赛宁一直在风月场所当服务员卖酒，她想攒钱出国留学，想逃离喝酒烂的父亲，逃脱怎么也逃脱不了的原生家庭。</p>

她终日在潮湿又冰冷的阁楼与霓虹四射的酒吧两点间徘徊，希望一直很渺茫。</p>

直到她遇见了周京泽。</p>

叶赛宁会帮他根本不是因为什么一时心血来潮，或是骨子里的善良。</p>

她之所以能再酒吧待那么久，是因为她的性格是那种对方当众火拼把血溅到脸上，也只是选择把血擦干净，继续工作。</p>

事不关己一向是她的生存法则。</p>

叶赛宁肯出手帮周京泽完全是因为另一件事。</p>

叶赛宁租住的地方在穷人区，下班要侧着身子走进巷子，头顶的成片的晾衣杆如鲨鱼的锯齿，不停地往下滴水，后背湿了一片。</p>

随时有人喝得一滩烂醉坐在墙角边流里流气地看着你，吹口哨。</p>

周末叶赛宁下晚班的时候，她那个喝得烂醉的邻居深更半夜地不停地拍打她的门，说着下流的脏话。</p>

水管忽然出不来热水，叶赛宁洗了个冷水澡出来后冻得直哆嗦，连抽烟的手都在抖。</p>

外面的敲门声和咒骂声还在持续，这样的骚扰不是一回两回了。</p>

那木门也顶不了多久，门板被拉开巨大的缝隙，夜晚的风灌进来，恶魔随时入室。</p>

到底是女孩子，叶赛宁心里还是害怕的，她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乌苏，壮胆似的吹了半瓶。</p>

“嘭”地一下，窗户哐啷被推开，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橘色的灯光打下来黏腻在手上。</p>

叶赛宁伸出一根食指往上勾了勾。</p>

无声的诱惑。</p>

醉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踉跄地扶着墙走过来。</p>

手刚碰上嫩出水的指尖，头低下去，使劲嗅了嗅，属于女孩的清香飘过来。</p>

还没来得及回味，一个绿色的酒瓶砸了下来。</p>

“砰”地一声，酒瓶碎裂，额头的血不停地往下滴。</p>

最后醉汉抱着头大叫跑走了。</p>

人走后，叶赛宁整个人贴着墙壁慢慢滑落坐在地上。</p>

后背出了一身冷汗。</p>

这个地方也待不下去了，叶赛宁决定搬家。</p>

搬走之后，叶赛宁仍觉得心神不宁，托人打听，但都没有确切的消息。</p>

有人说他脑袋缝了几针，有人说他成了傻子。</p>

叶赛宁信因果报应，但她不后悔，为了抵消心里的一点负疚，她出手救了周京泽。</p>

叶赛宁救人只是想做好事，抵消做过的坏事。</p>

但周京泽找上门来道歉她就是没有想到的。</p>

毕竟周京泽是酒吧里的常客，人长得很帅，男女通吃的那种，是个超级富二代，听说家里还有背景。</p>

但人也浑。</p>

跟彭子那样的人混在一起，没一个好货。</p>

明明前一晚叶赛宁还无意中撞见周京泽带着一帮人在酒吧后街打架。</p>

当时周京泽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五官凌厉，高挺的眉骨上沾着血，他一脚踩中躺在地上人的喉骨上，对方不停地翻白眼，发出嘶哑的惨叫。</p>

对方的声音叫到痛苦最大值时，周京泽会抬脚松力度，当他以为能获救时，脚又重重地踹了下来。</p>

反复折磨。</p>

对于听到的哀嚎声，他眼睛都没眨一下，还慢悠悠地点了根烟。</p>

机匣发出“啪”地一声，虎口蹿出橙红的一簇火，他低下头点燃，灰白的烟雾吐出的同时，不经意地瞭起眼皮往路口一扫。</p>

叶赛宁刚好看过去。</p>

周京泽穿着黑衣的连帽卫衣，他正好戴着帽子，冷峻的脸半陷在阴影里，被昏暗路灯打下来的光切割成两半。只露出一双深长漆黑的眼睛，冰冷的，破碎的。</p>

像深渊。</p>

她看到了一个狠戾的，自我挣扎，穷途末路的困兽。</p>

她没想到这样的人会道歉。</p>

叶赛宁没放在心上，后来被辞职，她也没有任何议异。毕竟是她违反规则在先。</p>

但没想到彭子会找人打她。</p>

周京泽再次找过来的时候，她正在烧烤摊端盘子，他再次道歉说什么弥补。</p>

叶赛宁那会儿被弄得有点烦，加上伤口还隐隐作痛，她直接敲竹杠，说：“这么想道歉，不如送我去英国留学咯。”</p>

周京泽愣了一下，然后说好。</p>

叶赛宁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攀上周京泽这样的天之骄子。</p>

他将她从烂泥里救了出来。</p>

准备出国要有一段时间，叶赛宁一整个暑假和周京泽混在一起，他带她滑雪，赛车，球，流连于各种声色犬马的场所中。</p>

跟他待在一起，叶赛宁视线变得开阔。</p>

原来人生不止是擦不完的玻璃酒杯和打不完的工。</p>

相处久了叶赛宁才了解这个人，表面浪荡没正形，活脱脱一个纨绔公子哥，但他还是不同的。</p>

他俯在台球桌面上，眼睛锐利得像鹰，“嘭”地一下一竿进球，暖色的吊灯留连在眼睫上，有时脸上挂起一个懒散又痞劲的笑容。</p>

或是半夜在宫山上玩赛车，他拿了第一名，万人祝贺时，周京泽嚣张地朝输方比了个中指，眉眼飞扬又坦荡。</p>

又或是周京泽雨天捡了一只流浪猫回家，怕它淋到，脱下外套披在小动物身上，狭长的眼眸里溢出稍纵即逝的温柔。</p>

那一刻，她觉得这个男孩是真的帅，骨子里透出来的帅。</p>

但也只限于好感。</p>

周京泽骄傲，她也骄傲，所以叶赛宁决不会先投降说出她的喜欢。</p>

她一向是等人来追的。</p>

那个暑假过得很快乐和自由自在，以致于叶赛宁忘了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父亲。</p>

叶父到处去说叶赛宁攀上了周家，从此要过荣华富贵的生活，会给他买豪车和大房子。</p>

叶赛宁冷漠地回了两个字：做梦。</p>

但她没有想到叶父会找上周京泽，敲诈勒索。</p>

叶父露出丑陋的嘴脸：“她妈是窑子出来的？嘿嘿，你也可以——”</p>

“还有……”</p>

叶赛宁不知道叶父还说了一些什么，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p>

她去找周京泽的时候，他正在台球室，正在同一帮人打台球。</p>

叶赛宁父亲刚走。</p>

朋友太多，周京泽怕他们的言论伤到叶赛宁，撂下球竿就出来了。</p>

叶赛宁在隔壁水族馆看鱼。两侧是方形的蓝色玻璃水箱，许多蝴蝶鱼，刺猬鱼，仙女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p>

直到一道阴影落在身侧。</p>

“对不起，让你看到那么难堪的我——”叶赛宁自然向上翘的睫毛颤了一下，自嘲地笑笑。</p>

叶父的突然出现，一下子把叶赛宁从梦里拉了出来。提醒着她的出身底层且肮胀，有一个畸形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家庭，人生注定灰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