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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寸木岑楼。
她卖学籍并不是一念兴起。从陈尧第一次找她时她就已经大半地摇摆至现在的结果了。她知道她的未来会被折损,她却不想在他面前自卑。所以他问她会分手吗?她下意识的心说:不确定。因为如果他的优秀已经使她不舒服,她真的不确定是否痛着还要爱。
她不确定这辈子就是他。
或许因她爱他也没那么深。
所以遇到了麻烦,总先想着后退从不想抓牢。
李英转而语气严肃地问她:“你和他没做什么吧?”
“做…什么?”她隐约猜出背后深意。
“枝道。你表姐跟你年纪差不多,结果不听劝怀孕了,男的怕承担责任就跑了,还是我陪她去的医院。她都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做妈?少年的感情变化大得很,你不要轻易给出自己宝贵的东西而且让你遭罪。知道吗?”
她知道她内心在反驳:情与欲是一体的,膜不是宝贵的东西。洁才是。
可情爱世界的放纵,世界总把罪愆只交由女性承担。
她理解她妈的想法。最终还是改了口。“没有…我和他就牵了手。”
“那你早点去跟别人说清楚。”
李英等她回复,她却好半天没找到她的声音。她身体里像有一架摆钟,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地撞烂她、捣伤她。
“妈…我不想和他分…”
她怎么开口?又如何开口?她想对她说:你看他面相孤僻清冷,以为他孤高傲远。不是的。不是。这不过是掩盖他脆弱的伪装。他哥身亡,他爸折磨他,他妈不管他的。就连过年了,家里也只有一个冷冷清清的他。他其实骨子里因为家庭充满自卑,他不善交际、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什么都自己扛,连个真心朋友都没有。他对她好才把他柔弱的一面交给她。
她怎么去伤害他。
她怎么开口?
他好不容易才被她捂热,现在她却要推他进冰天雪地。就算未来他不要她,那也是以后的事。她看得出至少现在他对她是真心。他没有对不起她,她却要选择单方面结束。
她又怎么舍得。
楼道间双手交叉放在墙沿慵懒的少年、沉浸学习思考时鼻尖发光的少年、教她认真学习改她陋习的少年。
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做春梦、第一次亲吻、第一次珍贵、第一次送礼、第一次吃醋、第一次为喜欢而哭。无数个第一次只与他发生。
李英言辞激烈。“你必须分了。他家乱成这样,你觉得他有多好?!高考结束后我们要搬家回老家不回春城了。以后就定居在老家。”
这把锤子彻底震碎了她。
“不…不回来?为什么?”
“我们把房子早卖了。本来你爸就准备回老家做生意,这边也没什么亲戚,还是回老家干踏实点。”
“真的…不回来了吗?”
“你爸不想在这儿干了。”
她已经感觉不到存在了。脑里除了空白就是云,然后下一刻四分五散。散去后连灰也了无踪迹。
“别想着异地恋,到时候找个本地人谈。你非要卖学籍,你爸现在在找他商量,如果你真上不了大学,行,我看你回老家到时候找什么工作。”
她现在脑里还是混沌。只有“不回来”的话在转。
老家与春城,二千多公里。
李英去了厨房。“你还年轻,别老想着谈恋爱。早结束早解脱听到没?不要让我到时候打你一顿给你长记性。”
她无比艰难地终于脱口:
“…好。”
一个成年人应该果断又干脆。
不耽误任何人,不消耗任何人,不浪费任何人。
世界闷得像蒸笼。
凌晨六点,她终于入睡,做了个怪异的梦。
她梦到他是一朵巨花,在她的世界中一寸寸委顿。她的手穿过他时他的根从土里飘出,根须透明,后来他也透明地从地入云,他的身躯一片片撕碎,天空下起了雨。
她撑了把伞说:“真是场意外的雨。”
意外相逢。
后来她不记得那朵花,如同陌生。只记得她曾全身湿透。
醒来她发现梦里的雨也下湿了她的枕头。
周天她下午才苏醒,整理整理面貌。出门逛了不知多久,发觉天已黑了时她已站在他家单元门口。后来不知怎么就跟着上一个人开门就上来了,站在他家门口,后来低眸看着门把手也不知想了什么,就敲了敲门。
再后来站在窗口看着底下就给他打了电话,声音装得很娇。
“为什么我找你你不在家啊?”
“我去做家教了。”
“家教?都快高考了做什么家教?”
“高考后还可以做。”
她有段沉默,是一时被别人吸引了目光。她的眼睛失身般看他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女孩一身绿色裙子,低着头偷偷摸摸地踩他灯下的影子。
她很久才发声说:明白。
“明天我想给你说个秘密。”
她挂掉电话跑下楼,站在单元门内,黑色将她完全吞没。
“我就跟着你。”
女孩的话令她停止扭动单元门的手,她的眼顺着门栏的缝隙望去。
他在她身前低头俯视,看不清神色。
“你跟我干什么?”
甘暖笑得如太阳。“我的腿是我的,我想去哪就去哪。哥哥,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他随即转身离去。
“哥哥。”她拉住他的衣角。“你帮我拍一张照片好不好?”
他扯动身子离开她的手,“你想干什么?”
“就帮我拍一张。真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她作出发誓模样。
他闭了闭眼,朝她伸出了手。
“那你…”
“没问题!”她保证。随即便把手机交到他手里,站在灯下笑得灿烂。
他为别的女孩拍了张照片。
真怪异。
枝道全然没了以前的心境。没有吃醋、嫉妒、揣测交叠起伏跌宕地像个凶兽。她很平静地看,心腔很静。顺便欣赏了她的容貌:精致好看的一个小姑娘。
因为无力回天、无暇顾及。
她的愁海很大,就算再来一滴伤。水平面轻荡,然后一秒就静了。
扇裂的嘴角又在疼了,血痂已经合成快步入脱落。
他进门前没有看到她,她也默默地离开。
回家前她看见小区里办有丧事。明明死人在棺材里悲鸣不绝,活人却热闹非凡、唢呐震天。
葬礼需要风光。这一辈子没怎么好好铺张过的人,入土前更要大张旗鼓地宣布他曾来过。
其实道理都一样。
如果知道他是个意外,而遗忘是场必然。
那就要疯狂地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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