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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胡氏在灶房里熬粥,胡氏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挽着袖子走进院子,站了一会儿,又认怂地走了回来,“您也不去说说陛下和殿下,这……多难听啊。”

我浆着米笑而不答。

胡氏道:“听说您以前在次技上一绝啊。”

我摇了摇头,“哥哥是,我不是。”

“您说……驸马呀。”

她说完,又后悔不该提这个称为,低头捡柴掩饰。

我没有避讳,点头“嗯”了一声。

“我不过学了些皮毛。”

“那也比陛下强吧。”

她说完,又朝清谈居看了一眼,“说起来,陛下好像什么都会,就是不通音律。”

我也抬起头顺着胡氏的目光看去,张铎的影子映在清谈居的窗纱上,淡淡的,像一堆灰色的烟。

我很感谢他从前对我的狠厉,那毕竟是我一生的指引。

而这几年相处,他也改变了不少,也是因为年岁的积累,没有从前那么沉重偏执,整个人逐渐地松弛下来。不管他明不明白,我的人生是被他斩断的,所以,能给我勇气去回溯过去的人也只有他。

也许张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已然不动声色地做到了。

时隔七年,我坐在张铎身边再一次拨出弦音。

琴并不是什么好琴,声音素而稳重。

阿玦已经玩累了,趴在他腿上睡得正香,张铎用一只手撑着我的腰,一只手扶着琴声,静静地听完最后一缕余声。

我侧头看他,“不如洛阳宫的乐伶吧。”

他摇头,将手放在我手边,学者我的样子,半躬起手背。

“是这样吗?”

我笑道:“你要做什么啊。”

他还在模仿着我的手势调整自己的手势,“等你教我。”

我无奈道:“你那是写章体的手。还有啊,士者都奏七弦,谁作践自己来弹筝乐呢。”

张铎似没听见我的声音一样,“拨个音。”

我没有办法,只好拨了一个音。

张铎认真地看着我的手指,跟着也拨了同一根弦,然而却拨呲了,他不甘心,曲指又拨了一个,却还是呲了。我无可奈何地捏住他的手指。

“不是这样的,你的手腕太僵了,这又不是写字。”

他笑笑,“你比我教你写字的时候,耐心多了。”

我怔了怔,正巧阿玦听着琴声醒来,踩着张玦的腿爬上琴案,“娘亲偏心。”

我拍她摔着,正要去抱他,张铎已经先一步捏护住了阿玦的胳膊,阿玦不自在,扭着胳膊道:“爹爹也不好,偷偷跟娘亲学,也不叫醒阿玦。”

张铎看着她笑道:“爹爹根本没学会。”

阿玦也跟着笑了,“娘亲教爹爹,爹爹你都学不会,爹爹可真笨。”

我忙道:“傻丫头,不许这样说你爹爹。”

“哦……”

阿玦垮脸,张铎却看着我笑。

阿玦牵着我的袖子道:“娘亲,你教阿玦吧,阿玦学会了教爹爹。”

我低头问她:“你想学什么。”

阿玦却抬头问张铎,“爹爹想学什么。”

张铎把阿玦抱了下来,“你娘亲肯教爹爹什么,爹爹就学什么。”

张铎后来也是用了近两年的时光,才学了一个七七八八。

他的确比阿玦要笨得多,所以在这个过程之中,他时常惶然,但他一直没有放弃。

他用一个君王的“无措”,带我回到从前的时光里去捡拾属于我自己东西。

岁月不可回头,但人生可以。

不可以怯,不可以退,也不要鄙弃从前那个不太好的自己。

毕竟因果轮回十年,于我们而言,不过俯仰之间。

我们并没有过长的阳寿,在尘世间修得菩提。

而且身为张铎身边的女人,我身上从来不缺污名诟病,但我活着,就要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

我和张铎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在我认识张铎的第六年。

是个长得很像张铎的小子,张铎把他带进了洛阳宫。

他离开清谈居的那一日,阿玦很落寞。我靠在榻上问她怎么了,她说,“娘亲这么好,但弟弟却不能在娘亲身边,他好可怜。”

我摸了摸阿玦的头,“你长大了以后,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阿玦看着我道:“会和娘亲一起吗?”

“不会呀。”

阿玦听完就嘟起了嘴。

“那阿玦不要走。”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把阿玦搂到怀里,“娘亲从前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单枪匹马,独自上路。”

“那娘亲害怕吗?”

我摇了摇头,“不怕。”

“为什么。”

“因为……”

没有别的原因,我此生所有的因缘都起于张铎。

所以我爱他,如春木谢江水。

(《清谈居笔记》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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