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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叹声:“难得你一介弱质女流,倒也如此果决。不过蝼蚁尚且贪生,你当真就不怕死?”

时文修缓慢落了笔。‘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人如何能不怕死,可若她活着的代价是他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那她不愿。

圣上咀嚼着这话,忍不住看了她两眼。

“有这心性确是难得,不过你不得不死。你可怨恨?”

时文修看向御座上垂垂老矣的帝王,扯了下唇没有说话。她转而环顾着这金碧辉煌的大殿,这个朝代权利的中心,掌天下权势,生杀予夺尽在掌中,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权利,高不可攀的字眼,她至死都是因它。

可谁人又知,这不曾是她追逐想要的。她就是个小人物,没什么大的志向,穿越那会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攒钱在京城买座可以容身的小房子。可谁知道,这般高贵的字眼却不能放过她,几次三番将她拉扯进足矣将人碾成齑粉的旋涡中。至如今,成了御座上帝王眼里不得不拔除的利刺,成了可以左右人登基的重要棋子。

说来,何其可笑。

“念在你是皇孙的生母,便给你个体面罢。”

圣上的话音落,有太监弓身就端了酒壶进来,与此同时大殿西边角落响起些声响。

圣上犹似未查,示意那太监将酒壶给她端去。

时文修看着那镶嵌了宝石,华贵而精致的酒壶,晃了会神后,就伸手去拿。

酒汁倾到杯中的声音响起时,御座上帝王苍老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这是鸩酒,喝下去发作很快,不会有过多痛苦。”

时文修放下酒壶,提笔写到,‘谢圣上恩典。’

屏风后的人见她端起了那杯斟酒毒酒的杯子,剧烈挣扎起身,饶是被侍卫们强行按住,却还是闹出了不小的声响。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西边的角落里没点灯,能隐约模糊的看到扇屏风。

便也不多在意,低眸就要将那酒送入口中。

“你悔不悔?”

她摇头,人虽清瘦,却坦然从容,不见惧怕与惶乱。

“甚好,如此也没算老九没白疼你一场。”圣上看着她,道了句:“其实你非死不可,也有老七的一层缘故在。”

她眉目动了瞬,又恢复沉静。

“你觉得朕说的不对?老七对你执念不散,你是心知肚明,试问你要继续留老九身旁,焉知将来不是祸害了老九?退一步讲,祸起萧墙,两王要是因你起了冲突,你来日也必无法自处。”

时文修低眸一笑。若在现代时,她怕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也会被人冠以红颜祸水的名头。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也是褒奖罢。

倒也没什么愤怒的情绪,人之将死,她还在意什么。

‘没什么不能自处。’

圣上抬了抬眼皮,往她尚留着笑意的脸庞上看了看,“是吗?那朕问你,要有朝一日老七登了顶,执意要你服侍,你要如何自处?”

时文修提笔就写,‘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

还是那句话,可她面色比之前更淡然。

“哦?别忘了,老九的性命尚在他手里握着。”

‘我若妥协,就是打断元翊的脊梁骨,会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最后一字落下,她将笔搁在案上,举了酒杯凑近了唇。

屏风后的人死死盯着那些字,从来波澜不兴的深眸覆了血丝,狂乱而颤栗。随即他余光扫见她端了毒酒近唇,当即目眦尽裂,爆发了全身的力气要冲过去。

那些暗卫用力将他压住,动作间踹翻了屏风,碰倒了椅子,巨大的响声惊动了殿中的几人。

时文修偏眸看去了眼,而后怔住。

这一回她看清了,屏风后面的人竟然是他。

此刻的他被十数个人按倒在地上,却拼命仰着头看她。被堵住口的他说不出话来,却睁着通红的双目盯着她,又盯向她手里的酒杯,似在无声示意她别喝。

看他此刻狼狈的模样,她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想笑。或许是因为,从来严谨威严,又总以老谋深算模样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冷不丁见他这种形象出现在她眼前,多少会觉得有些滑稽罢。

还恨他吗?恨吧,如何能不恨呢,他把她害的可不浅呢。

移开眸光,时文修看向了殿外的方向。可惜殿门紧闭,没能最后让她再看一眼这个朝代的天空。

也罢,到底不是适合她生存的朝代。

下辈子,她再也不来这了。

酒汁入喉,她手里的空杯哐啷落地。

腹中绞痛的时候,她瘫软下身子落地,不巧脸庞正冲着那人所在方向。

他直愣愣的看着她,整个人似乎呆住。

临死的这瞬间,她脑中走马观花般划过与此人的种种恩怨,闭眸那瞬尚在想,赵元璟这男人也挺厉害的,以一己之力,在她心里划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来世,下下世,饶是他化成灰她都认得他,记得他是如何的穷凶极恶,如何害过她。

黑暗袭来的最后一幕,她好似见到了他哭了。

皇宫中,宁王疯狂的驾马疾奔,此刻本来晴朗的天空乌云无端聚拢,犹似在昭示着什么。

“让开!谁挡谁死!”

他挥鞭挥剑,犹似疯魔。

侍卫们纷纷闪避,宫人们更是遥遥的躲开。

一路疾驰到上书房前,宁王甩鞭下马,几步冲上石阶,一脚踹开紧闭的两扇殿门。

殿门被强势破开的轰隆声响彻在死寂的大殿,立在殿门口的人手里佩剑瞬间落地。

“兰……兰兰……”宁王踉跄的朝殿中央跑去,边跑边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兰兰别吓我。”

旁边端着酒壶的太监无声的退下,留下那消瘦的人蜷缩的躺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她犹如个微不足道的物件,被人随意搁置。

宁王跪倒下来,颤手抱在怀里,去探她颈边脉搏,又附耳去听她的鼻息。他反复的去探,反复的去听,可是依旧没寻得她半丝生的气息。

他扯过袖子去抹她唇边的血,可唇边的血抹净,她的唇依旧白的吓人。他手掌又捧着她的脸捂了又捂,可始终还是捂不热,她脸庞的冰凉犹似扎的他肺腑生寒。

“兰兰,兰兰,你醒来啊……”

他抱着她流着泪唤,手掌在她肩背手臂来回抚着拍着,可是再也换不来她的半分回应。她双眸紧闭着,脸色如墙灰,唇白如纸,再也不能对他笑,对他怒,对他眼波流转,对他娇俏嗔怒。

“人死不能复生,元翊,你莫做女儿态。”

御座上高高在上那人的话,刺入了耳中。

宁王缓慢抬了眸,看着御座上那垂垂老矣的孤家寡人,突然笑了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几近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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