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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辛月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她双手被束在身后,绳结勒得她手腕生疼,肩膀像是被人大力扭过,也疼得厉害,冰凉的水泥地让她不住地打着冷颤。
有脚步声在身边来来去去,空气里似乎有一股火锅的味道。
辛月没有出声惊动旁人,只费力睁眼想看看自己在哪,可脑袋里疼得像是要炸开了,强烈的昏沉感让她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视线模糊中,她看见身边站着两个黑衣的男人,离她不远处有一张红木的圆桌,桌上的铜锅正呼呼冒着热气。
一身西装革履的桑旗坐在上首,正用餐巾拭着嘴角。易琪在他身边,畏畏缩缩地拿着筷子,半天没动,失神得不知在想什么。
看见他们,辛月心下一沉。
察觉到辛月的视线,桑旗阴鸷的双眸忽然移了过来。
他轻轻一笑:“醒啦?”
他语气很和善,和善得叫人作呕。
桑旗突然出声将易琪吓了一跳。她转头惊恐地望着辛月,手上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
桑旗不耐地“啧”了一声,不悦地沉声道:“琪琪。”
“对不起、对不起!”易琪立刻从板凳上摔了下去,她趴在地上捡起筷子,颤着手将上面的灰尘擦了又擦,一直到筷子重新变得光洁如新,她才颤颤巍巍地重新坐回位置上。
“过来坐。”桑旗看了她一眼,淡淡吩咐。
他这话是对辛月说的。
他一声令下,守着辛月的那两个人便一左一右地拎着辛月的肩膀,将她提到了桑旗对面的位置上。
辛月肩上本就有伤,他们手下也并不留情。辛月痛到皱眉,却连吭都没吭一声。
头顶吊灯的灯光照下来,辛月脸上一片煞白。
桑旗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倔强的表情,忽而一笑:“你跟你父亲的个性还真像。”
他突然提到辛达,辛月登时便冷了脸色,“当年的事情,全是你做的,是不是?!”
桑旗拿着筷子在铜锅里搅拌了两下:“你说当年,是哪个当年?邵凯当年,还是你父亲当年?”
辛月脸色不变,冷道:“全部。”
桑旗拿筷子的手一顿,抬眼一笑,“呵。”
“你要说你父亲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谁让他不肯乖乖跟我配合?”桑旗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用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手,接着说:“至于邵凯,我可全是□□啊。”
他没有说易宣的名字,但辛月又岂会不明白?
可她并未如桑旗所想的那样露出不悦或抗拒的神情,她浅色的瞳仁里尽是一派淡然。
“你不是□□,你是替你自己。”
“哦?”桑旗往后一靠,颇有兴趣似地问:“何以见得?”
辛月冷道:“因为你怕邵凯查出了你在Z城贩毒的证据。”
“哐当——”
她话音一落,仓库角落里突然发出一声异响。
桑旗皱眉望过去,只见靠近门边的两个人正弯腰去扶倒在地上的水桶。
他不悦道:“都给我小心点。”
那边两个人应:“是,七爷。”
收回视线的时候,桑旗眼尖地看见辛月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冷下声调问:“你笑什么?”
辛月抬眼望着他,淡淡说:“这个地方,我已经来过两次了。”
桑旗皱眉:“你知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承建从前的仓库。”辛月费力摆正身体,学他的样子靠在椅背上,“五年前,我之前在这里,也有过一次不太愉快的经历。”
“那个时候,这个厂区尚且运转良好,收益可观。”她脸上神情十分淡定,眼角眉梢似还有些嘲讽,“只可惜,承建最后败在你手里。”
桑旗微微变了脸色,“看来,你是什么都知道了。”
辛月淡笑,“我知道的不多,但只这一两件,足够让你睡不安稳了。”
辛月脸色苍白,浅色的瞳仁里有淡淡的水雾,晶莹透彻。
从开始到现在,她没有挣扎也没有露出恐慌,不卑不亢,现在还能嘲讽他。
真是好样的。
桑旗佯怒道:“你不怕你跟我说了这些,我让你走不出这道厂门?!”
辛月敛了笑意,冷道:“你今天掳我来这,总不是为了让我看你吃火锅这么简单。正反都是要吃些苦头,我为什么不能先恶心恶心你?”
她话一说完,桑旗突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好、好啊!”他突然拍案而起,桌上的铜锅被震得左右摆了两下,滚烫的汤水溅出来,有些落在易琪手上。
她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被烫红了手也不敢出声,只猛地一缩手,嘴唇都咬白了。
她望着辛月,拼命地朝她小幅度摇头,似乎在劝她不要再和桑旗顶嘴。
辛月好似不曾看见。
“既然你这样聪明,那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
桑旗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一旁的手下,一边朝辛月走近一边挽起衬衫的袖子,他右腕内侧玫瑰花枝的纹身似乎见不到头。
“我让你来,自然是有目的。”他突然伸手钳住辛月的下颌,俯身和她贴得很近,阴鸷的双眼中每一寸都写着残忍,“我要用你,去换整个星月,还有易宣的命。”
他手很热,捏得辛月生疼。但皮肉上的痛苦却远不如他最后一句话所带来的威胁。
辛月皱眉挣扎,“你做梦!”
“我是不是做梦,你待会儿就知道了。”桑旗冷哼一声,将她的脸甩向一旁。
“当年江美那么容易就把承建搞到了手,我不是没有过怀疑。但那时候恰逢你和你的姘头出国,易宣在国内要死要活,根本没空和江美去斗,我这才放下戒心,以为自己捡了漏。”
他绕到辛月身后,一把揪住她的长发,像是要把她的头皮全都给扯下来,“谁知道,谁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算计好了要来害我!”
“你他吗让邵凯查我,易宣又他妈想为你老子报仇,这两个蠢货都是为了你才跟老子作对!”
桑旗说着,愈发用力地扯着辛月的头发,另一手绕到身前掐住她的喉管,阴狠道:“你还当真是红颜祸水啊,啊!”
“啊!”辛月实在忍不住痛呼出声。
易琪在一旁坐立不安地想要过来帮忙,可看见辛月身后的桑旗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泪流满面地望着辛月:“月姐姐、月姐姐……”
桑旗像是没有听见辛月的尖叫,他自顾自地说道:“还好,邵凯是个好解决的,一场小小的车祸,他就再查不了我。但是易宣、嗯,他不是个好掌控的。”
他放开了捏着辛月喉管的手,改为轻轻在她颈间摩挲,动作轻佻又恶心,“但是也没关系,现在有你在我手上,我让他爬过来,他就不敢走着来。”
新鲜的空气涌入气管,辛月呛了一下,喉间痛得她连咳都咳不出来。
她被憋得满脸胀红,肉眼都可看见她太阳穴的青筋正突突跳。
辛月大口喘气,嘶声问:“……你、你什么意思?!”
“呵。”桑旗哼笑一声,突然拎着辛月的衣领将她从凳子上拖起来,转身面对着大门的方向,他高声道:“易宣,你听见了吗?!我现在让你爬过来!否则我就把这个女人全部扒光!”
迷药的劲还没完全过去,辛月手脚瘫软地根本站不住,衣襟勒红了她的脖子,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个方向。
一个带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从立柱后方走了出来。
辛月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男人森冷的语调犹如地狱里的修罗,“放了她。你要的东西,我给你。”
在场所有人都被惊住了。
尤其是靠近立柱守着的那几个人,都被身后冷不丁出现的男声吓得倒退了两步。
他们在这个位置站了一晚上,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站在桑旗身边,替他拿着衣服的黑衣男人朝众人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人从身后拿出了家伙。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立柱旁,一身黑色工装的男人微垂着脑袋,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头顶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他薄唇轻动,无声地在说什么。
两人隔得这样远,辛月分明是看不清他唇形的,可她却又莫名知道,他是在对她说:
“别怕。”
桑旗拽着她衣领的手越发用力,辛月难过得仰起下巴,她快要不能呼吸了,“易宣,你好手段啊!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我竟然都没有发现!”
“别说废话了。”易宣抬头露出双眼,那半灰半明的眼眸深沉如黑夜中的汪洋,他不耐道:“放人。”
他狂妄的语气让桑旗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再次丧失了大半,他狠厉地将辛月按在地上,大声吼:“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辛月猝不及防被他按倒,双膝磕在地上发出极大一声响。
她未来得及痛呼,突然听见易琪尖叫了一声,仓库里瞬间混乱了起来。
棍棒打在人身体上的闷响,桌椅板凳、木箱倒塌的声响,所有混乱的声音一起在辛月耳边炸开。
后颈的压力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易琪突然摔到她身前,哆嗦着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月姐姐、我们快走、我们快走!”
辛月的膝盖受了伤,钻心的疼。易琪半拖半拽,才勉强将她从地上拖起。
她们躲到墙角,辛月这才看见仓库里已经打成了一团,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武器,铁棒和棒球棍挥舞间,不断有破空声传来。
辛月焦急地想在人群中寻找易宣的身影,可这些人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混乱之间,辛月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易琪想帮她解开手上的束缚,可绳结缠的太死,她废了半天力气也没能解开。
这时,有两人纠缠着摔了过来,他们手上拿着刀具,寒光就在眼前闪过,不知道是谁的血立刻洒了一地。
易琪吓得抱头尖叫,辛月反应极快地用身体护在她前面。
幸而这两人没有注意她们,很快又打到别的地方去。
辛月看着掉在地上的小刀,慌忙喊易琪去捡:“易琪、易琪!快去捡过来!”
易琪已经被吓傻了,听见辛月叫她,她愣了好半晌才动了一下。
“刀、刀……”易琪惊恐地看着刀上的血迹,江美血肉模糊的脸突然在她眼前闪现,她像是疯了,抱着脑袋拼命往墙上撞,“不要、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易琪、易琪!”辛月叫不醒易琪,眼见着她就要把自己脑袋撞破了,她眉头紧皱,只得先奋力将易琪撞到,又侧身滚到小刀掉落的地方,反手将手腕上的绳结割断。
她一系列动作完成的极为流畅,若不是身上有伤,她还能再快一些。
疼痛倒是让迷药的药劲更快散去了一些,辛月顾不得身上伤痛,赶忙过去先将易琪扶起来。
“琪琪!”
易琪缩在她怀里发抖,灰尘粘在她的泪痕上,脏兮兮的,“妈、妈妈……”
辛月抱着她,抬眼看着仓库里乱成一片,她正要带易琪换个位置躲,仓库大门却陡然“轰——”的倒下,一辆墨绿色的吉普冲了进来。
明威焦急地从驾驶座探出头来喊:“阿宣!”
辛月顺着望过去,这才看见不远处易宣正被几个人围在一起,桑旗在他身后,手上高举的铁棍眼看就要落在易宣的后脑。
“小心!”
他们的提醒到底是晚了一步。
易宣虽早有防备,但桑旗离得太近,他没能完全躲开,铁棍落在他左后肩膀。
辛月似是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易宣!”
辛月的声音传过来,易宣只皱了皱眉,一声不吭地回身一记侧踢将桑旗踹翻在地。
“妈的!”眼见易宣受伤,明威骂了一声,开着车直接冲进了仓库内部。
他将车停在易宣附近,跳下车和他一同并肩对敌。
不多时,罗彪和刘势光也领着大队人马冲了进来。
这两个虽都已经是中年人了,可当年他们也都是在道上打过滚的,刀枪棍棒,他们没有不拿手的。
他们一冲进来,整个场面就完全倒向了易宣。
桑旗完全没想到易宣的人竟然直接混在了他的人里,他布局良久,却直接被他从内部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后面冲进来的人想必也已经把他布置在外面的人手全都掐灭了。
他是个能屈能伸的,眼见形势不对,他立刻便准备撤退。
趁易宣被人缠住,桑旗飞快地爬上明威开来的吉普,这车成了他现在最佳的逃跑工具。
“阿宣!他要跑!”
明威眼尖,大吼一声,吉普车周围的人立刻围了上去。
桑旗咬牙正要发动汽车,却突然发现车钥匙根本不在车上。
车后,辛月将车钥匙扔给离得最近的明威,高喊:“接着!”
看见她,易宣眉头一皱,飞快地冲过去单手将她抱起,明威和罗彪一齐将他们挡在身后。
“易宣……”两人身上多少有些狼狈,辛月看着易宣嘴角的血痕,鼻间一酸。
“疼不疼?”
“疼不疼?”
两人同时问。
辛月望向他的左肩,易宣却偏了偏身体,将左肩向后藏,“我没事。”
看见辛月眼中氤氲的水汽,他心尖倏地一缩,右手扣着辛月的后脑,直接将她按在胸前,心疼道:“吓着你了。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辛月很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现下不是给他们说话的时候,“嗯。”她点点头,紧紧偎在他怀里。
桑旗的败势已经很明显,易宣的人比他多出两倍还不止。
“都给我滚开!车钥匙给我、车钥匙!”
两人说话时,桑旗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看见易琪,冲过去将她掳在怀里,抢过她手里的小刀,尖锐的刀尖就抵着易琪的喉管。
易琪哭断了气,一抽一抽的,脖间细嫩的皮肤在刀尖摩擦,很快就被擦出了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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