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醉累月轻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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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燕文是出了名的优待士卒，在他手下的将军，个个都锦衣玉食，在军营之外，极尽奢侈。</p>

他唯独是苛待自己，也如此要求他的嫡孙。</p>

衣食住行，都似“苦行”。</p>

比起那尊“黄面佛”，他倒更像是修禅的那一个。是荆国高层里，苦行僧般的人物。</p>

中山渭孙在外的奢侈享受，通常都是以交游的名义进行。只有“招待朋友，广结良才”，才不被规束。</p>

所以中山渭孙是有很多朋友的。他是荆国这一代世家子里，人缘最好的那一个。</p>

但赵铁柱的朋友，只有两个。</p>

一个已经很久没有音讯，一个刚刚给他写了一封信。</p>

慢慢在行军床上坐起来，中山渭孙的表情很平静。他像往常一样，整理了自己的仪容，再慢慢穿上了甲。召出一面水镜，仔细检查穿戴，确认没有失礼之处，才收起水镜、掀开帘幕，走出帐外。</p>

天已经黑了下来，但天空还有偶然的亮色，是稀疏的星子。</p>

大地已经暗了，但地上有热烈的炬火，是战争巨兽危险的眼睛。</p>

绵延数十里的军营，随处可见刀枪的寒光和摇曳的焰光，像一座铁与火的冷峻城市。</p>

中山渭孙在这样的军营中行走，他走在鹰扬卫大将军的阴影中。</p>

他仍然对路过的每一个人微笑，还礼，关切，直到走到大将军的军帐之外。</p>

“请禀于大将军，中山渭孙有要事请见。”他规规矩矩地向守卫报告。</p>

守卫也规规矩矩地回了礼，一板一眼地进帐传禀，而后走出来，请中山渭孙入帐。</p>

先将卒，后爷孙，无矩不成军。</p>

中山渭孙五岁的时候，就被藤条教会了这个道理。</p>

帐中有一张巨大的山河盘，黄沙弥漫，魔气游移，完整地复刻了无尽流沙中魔族力量的分布——鉴于无尽流沙的复杂变化，以及绝大部分魔物的混乱智识，经常无目的、无规律地乱窜，就连魔族自己，也很难厘清魔族的兵力分布。所以这张巨大山河盘，每过一段时间，就要重新测绘更新。</p>

鹰扬卫换驻生死线之后，庞大的军费支出里，有很大一部分，都体现在这张纤毫毕现的山河盘上。</p>

中山燕文就席地而坐，坐在山河盘前。</p>

他的眼神是这样专注，仿佛在观察什么稀世奇珍。</p>

通常中山渭孙都会老老实实地候在一旁，等中山燕文提问再开口，今天却是不能等待，走近了道：“大将军。”</p>

中山燕文没有理会。</p>

中山渭孙又道：“大将军。卑职奏事。”</p>

中山燕文静静地看了一阵山河盘，开口道：“绝巅的风景我已然眺望许久，这一步跨上去，一定要站得稳当才行。再多的准备，也觉得不够。黄弗、楼约、呼延敬玄，无一不是勇猛精进、自信自我之辈，也无一不在等待、磋磨。”</p>

“治军又何尝不是如此？要得前所未有之大胜，就要做超越所有之准备。练兵万日，整军千年，革新百代，用于一时！”</p>

他缓声问：“何以得胜？”</p>

中山渭孙回答：“备军备战，是千日万日，一言一行。”</p>

这是兵书上的标准答案，出自中山燕文所著之《工策书》。</p>

荆国是兵家盛世，而《工策书》具有一定的革新意义，是当代兵书里声名甚彰的著作。</p>

这部兵书完全贯彻中山燕文的军事理念，他认为战争是工整的艺术。要严格要求，要细节完备，要尽善尽美，战争的过程可以拆解成无数的步骤，每一个步骤都有它的意义，但绝非不可替代。就像大名鼎鼎的鹰扬弩，每一个部件都是严整且方便替换的——战争巨兽一旦发动起来，一切严丝合缝，势如狂澜，只有胜利能将它中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