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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隐笑吟吟地伸手做请状,提议道:“不如就由于大人亲自进去问问如何?”

“……”于秉忠哑然无声。

不只是于秉忠,在场的众人都想到了上次进去后就再没出来过的安定侯和建安伯。

于秉忠毫不怀疑,他要是进去了,恐怕也别想再出来,也得留在里边给皇帝“侍疾”。那么,他的代理首辅与礼部尚书之位自然也要拱手让人。

而且,自安定侯和建安伯给皇帝“侍疾”后,安定侯府和建安伯府更是因此受牵连,一落千丈。两个府邸的爵位虽然犹在,可是府中人的差事却被夺得七七八八,一人犯事,举家受累。

他们于家可不止他一个人,于氏满门是书香门第,在朝为官的族人至少有十数人,还有后面年轻一代的前程……

于秉忠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岑隐没有也没再逼问于秉忠,只是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于秉忠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脚下一阵虚软。

机遇往往与风险共存。

在风险中含着机遇,与此同时,机遇中也会伴随着风险。

但是,他也没想到的是,风险竟然会这么大。

于秉忠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道:“既然是高指挥使亲眼所见,想来不会有差。”

慕祐景瞳孔猛缩,脸色难看得就像是被人当众甩了一巴掌似的。

“那就好。”岑隐微微一笑,目光又看向了另一边队列中的江德深,喊了一声,“江大人。”

江德深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到现在,他的思绪依旧混乱如麻。

这事的发展和他们预料的相差太远了。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难道是岑隐故意设下了圈套,所以,之前才会这么顺利吗?

江德深越想越觉得理不清头绪,想不明白岑隐的意图。

他实在不明白岑隐到底想干什么,总不至于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三皇子彻底打压下去吧!

难道是为了给慕炎铺路,岑隐至于吗?

江德深压下心头的疑惑,努力地冷静下来,思索着自己还能为三皇子做什么。

这时,江德深身旁的一位大臣悄悄地扯了下他的袖子,江德深这才回过神来,就听岑隐那阴柔的声音钻入耳朵:“江大人是三皇子的外祖父,不知道江大人对三皇子谋逆犯上,伪造诏书,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呢?”

岑隐这句话虽然针对的是江德深,可是于秉忠听了,一颗心沉得更低了,头皮发麻。岑隐的言下之意很明确了,他已经定了三皇子谋逆犯上之罪。

其他臣子也同样明白了,看向慕祐景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般,同情,怜悯,唏嘘,嘲讽,慨叹等等,皆而有之。

“……”江德深双眸睁大,心下更乱了。

答案显而易见,他怎么能认!!

说句不好听的,江家屹立在朝上,三皇子就还有一点希望,江家一旦陷进去,他们就真的全完了。

江德深目光复杂地看了慕祐景一眼,此刻的慕祐景狼狈不堪,衣袍上还沾在方才被皇帝倾倒的墨汁,头上的五梁冠因为挣扎而歪斜,几缕碎发从冠帽下散出,脸色惨白,眼神惶惶,哪像平日里那个高贵沉稳的三皇子,反倒更像一个犯事的内侍。

江德深给了慕祐景一个复杂的眼神,只能艰声道:“岑督主,下官此前并不知情。”他的声音像是从上下牙齿之间挤出一般。

“哦。”岑隐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

江德深深吸一口气,又道:“岑督主,下官以为谋逆事关重大,不可凭一人之言,还是应该以证据论断。”

“说得好!”岑隐轻轻地抚掌道,“是该以证据论断,好好查,细细搜,看看三皇子这几天到底做了些什么,又见了些什么人……”

江德深瞳孔猛缩,汗如雨下,只觉得岑隐字字句句意有所指。

他与三皇子在清茗茶楼见过面的事也并非是毫无痕迹,东厂真要查起来,恐怕连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那么东厂怕是要冲进江家抄家彻查了!

届时,江家可就完了!

江德深连忙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又何须再查。”

岑隐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随意地点了几下,淡淡道:“看来江大人作为外祖父,也认为三皇子谋逆了?”

江德深的脖颈间浮现根根青筋,暗恨岑隐真是欺人太甚。

他纠结地又朝慕祐景看去,慕祐景用求助的眼神殷切地看着江德深,现在能帮他的也只有外祖父了。

江德深如何不懂慕祐景的眼神,可是他此刻已是进退两难,只能断尾求生,做出一个对三皇子和江家而言损失最小的决定。

大局为重。

江德深咬了咬牙,目光从慕祐景的脸上移开了,俯首应道:“是,岑督主处置甚是公正。”

殿内的气氛更微妙了。

其他众臣皆是噤声,谁也不会相信江德深真的不知情,这一局,江德深和三皇子满盘皆输。

慕祐景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的耳朵。

江德深的这句话对于慕祐景来说,几乎等于是致命一击,让他心寒如冰。

他怔怔地凝视着江德深,十几年来,他对这个外祖父一向敬重有加,对他言听计从,可是在危机关头,外祖父却辜负了他的信任,抛弃了他!

此时此刻,慕祐景的心里是极度的失望,也有极度的绝望,就像是深陷在一片冰冷的泥潭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岑隐根本不在意慕祐景是何反应,环视群臣,淡淡地宣布道:“三皇子伪造传位诏书,谋逆犯上,交由三司会审。带下去吧。”

“是,岑督主。”羽林卫立刻就领命。

既然要三司会审,那么三皇子当然是要被下天牢了。

江德深闻言反而松了一口气,对于三皇子来说,下天牢总比送去东厂的诏狱好,在天牢里至少性命无虞,而且,既然要三司会审,就意味着在那之前,也不会有人对三皇子用私刑。

至于其他大臣,神情更复杂了,心里都是一头雾水,摸不透岑隐真正的意图。

岑隐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显然是有意要治罪三皇子,可是,他为何不干脆把他下东厂的诏狱,反而要让三司会审。

游君集此刻真是想念端木宪,要是端木宪,或者,端木家的那个小丫头,应该能猜出岑隐的意图吧?

在众臣各异的目光中,慕祐景被两个羽林卫往殿外拖去。

“……”慕祐景这才回过神来,更慌了。

他自出生就是皇子,生活在皇宫中,锦衣玉食,除了帝后,不需对任何人下跪、折腰,他这辈子还不曾受过什么苦,此刻听闻自己竟然要沦为阶下之囚,根本就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放开本宫!”慕祐景拼命地挣扎了起来,挣扎间,五梁冠从头上掉落,头发凌乱不堪,然而,他毫无所觉,恍若疯妇般叫嚣着,“本宫是太子,有诏书为证。你们不能这么对待本宫!本宫是皇子,除了父皇,谁也无权这般对待本宫!”

不少臣子皆是暗暗摇头。

这位三皇子殿下别的不说,真是没什么储君风范!

像这样一个人,够格成为他们大盛的太子,甚至是未来的天子吗?!

这个疑问浮现在众人的心中,殿内只有慕祐景一人歇斯底里的声音回响在空气中,越来越高昂,越来越尖锐。

任由慕祐景如何叫骂,岑隐始终不动如山,目光幽幽,云淡风轻。

对他而言,慕祐景本来微不足道,之前不弄死他,也不过是为了留着给慕炎当个挡箭牌罢了。只可惜,慕祐景既无审时度势之能,也无自知之明,非要作死,留不得了。

不过,慕祐景终究有个皇子的身份在,若是无缘无故就将其处置了,即便是自己下的手,旁人怕也只会联想到慕炎身上,觉得是慕炎借刀杀人,是慕炎为了皇位,更为了父辈的恩怨所以容不下堂兄弟,影响的只会是慕炎的名声。

自己早就恶名在外,再多一桩让那些个文人墨士口诛笔伐的罪名,根本无关紧要,可阿炎不同,阿炎可是要君临天下的人,还不值得因为慕祐景这种跳梁小丑而染上污点。

所以岑隐耐着性子一步步地来,一步步地诱,然后在这个时候收网,让慕祐景辨无可辨。

这一次,慕祐景不止会翻不了身,还会背负上谋逆的罪名,跌至尘埃,再也不会有机会兴风作浪了。

“放开本宫,你们这些谋逆犯上的奸佞!”

“岑隐,你不得好死!”

“父皇,父皇……”

慕祐景还在嘶吼着,叫嚣着,但还是被羽林卫拖出了高高的门槛。

慕祐景此刻已经压抑不住声音中的颤意,语调零落,心寒彻骨。

江德深对慕祐景投以安抚的眼神,想告诉他,自己会想办法,但是慕祐景早就对他绝望了,根本就没看他。

江德深心急如焚,却也束手无策,岑隐还在一旁盯着呢,他这个时候只会说多错多。

慕祐景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渐渐远去。

众臣始终默然,无人吭声。大部分人都觉得既然岑隐敢光明正大地让三司会审,那么三皇子怕是没那么清白……

还有于秉忠,又在这件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好几道目光都悄悄地投向了汗如雨下的于秉忠,眼神中带着思忖。

明明殿内摆着数个冰盆,众人却觉得空气闷热得很,像是有什么压在心口,喘不过气来。

文永聚瘫软在地,望着慕祐景离开的方向,一动也动弹不得。

文永聚心如擂鼓,又怕又惧,头脑一片混乱,方才发生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他至今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岑隐竟胆大至此!

三皇子可是天子血脉,龙子龙孙,岑隐居然也说拿下就拿下,说关天牢就关天牢。

他是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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